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我站在岩脊边缘，目光钉在远处那道背影上。她还在走，步伐没有停过一次。肩上的重量似乎压得她身形微倾，可她的背始终挺直，像一根不肯弯折的弦。
玉珏贴着胸口，热度像是从皮肤底下烧起来的。轩辕剑在我手中轻颤，不是恐惧，也不是犹豫——它认出了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我没有回头，左手一扬，灵力自掌心迸发，五名弟子瞬间结阵，护符光晕刚起，一道黑影已撞入其中。那人穿着翼族战服，胸前绘有三爪鹰纹，是边防巡卫的标记。他落地未稳便挥刀劈来，口中怒吼：“昆仑虚的走狗，也敢踏我边境！”
刀锋距我咽喉不过半尺，剑鞘横挡，金鸣炸响。
我反手一推，灵力顺着剑身涌出，将他震退数步。他踉跄倒地，嘴角溢血，却仍瞪着眼嘶喊：“杀了这外族人！不许他靠近圣域一步！”
话音未落，四面沙丘后接连跃出数十道身影，皆披黑甲，手持骨刃长枪，落地成列，迅速围拢。为首一人立于高处，战甲覆肩如兽角，眉心一道赤红图腾蜿蜒而下，正是离渊亲封的边将——这类人我曾在典籍中见过画像，执法铁血，专司肃清“血脉污浊者”。
他盯着我，冷笑出声：“原来是你。昆仑虚派个失魂落魄的上仙来送死？”
我没有答话。
脑中那些碎片还在翻搅：火场、哭声、一只攥住我袖子的小手……可此刻它们不再混乱。它们沉下去了，像被某种更强大的东西压住——那是本能，是修为，是我即便忘却名字也未曾磨灭的威仪。
轩辕剑缓缓抬起，剑尖指向地面。
“我不是来送死的。”我说，“我是来要人的。”
他一怔，随即放声大笑：“你要谁？那个杀了三长老的私生女？她早该被千刀万剐祭旗！你一个外族，凭什么插手我翼族家事？”
笑声未歇，我动了。
左足前踏，剑未出鞘，仅以灵力催动剑意，一圈金光自脚下扩散，如潮水般席卷而出。最先逼近的七八名战士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掀飞出去，砸进沙地，尘土飞扬。一人撞上残破旗杆，木柱断裂，黑布飘落，盖在了他的身上。
全场骤静。
我站在原地，衣袍猎猎，剑横于前。
“我再说一遍。”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沙，“叫出那个女孩。”
那将领脸色终于变了。他握紧手中骨枪，指节泛白，低喝：“你以为你是谁？敢在我翼族境内发号施令！”
“我是谁？”我微微抬眼，“你不配问。”
话落刹那，剑锋出鞘三寸。
金光暴涨，天地仿佛为之一暗。轩辕剑嗡鸣不止，剑气凝成一线，在空中划出细长裂痕。前方地面应声崩裂，一道沟壑自剑尖延伸而去，直达将领脚下，碎石飞溅，裂痕所过之处，沙土竟化作琉璃状晶体，映出扭曲倒影。
他猛然后退半步，战甲边缘已被剑气削去一角。
“这是……轩辕剑的气息！”他瞳孔骤缩，“不可能！此剑早已随墨渊旧徒陨灭于诛仙台——你究竟是谁！？”
我没回答。
记忆依旧残缺，但身体记得。这把剑与我同源，它知道主人是谁，也知道敌人在哪。它不需要我完全想起过去，就能感知敌意，就能斩断威胁。
我收剑归鞘，动作干脆利落。
五名弟子立刻向前半步，六人灵力相连，结成六芒护阵。他们虽未言，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信任——哪怕我不再是昔日那个温和守礼的师兄，哪怕我连自己的过往都说不清。
“最后一次机会。”我看着他，“把她交出来。”
他咬牙，眼中怒火翻滚，却又藏着一丝忌惮。他知道刚才那一击若再近半寸，死的就不会只是几个小卒。
“你以为震慑几个杂兵就能让我低头？”他猛然举起骨枪，枪尖直指我，“传令！集结所有巡卫，封锁十里荒原！今日若放此人离开，提头去见君上！”
号角声随即响起，呜咽刺耳。
更多黑甲战士从沙丘后涌出，人数近百，呈半月形包围而来。他们脚步整齐，灵力在空气中交织成网，幽暗之气凝聚于掌心，显然是要发动集体翼术合击。
我能感觉到压力在增加。这种术法一旦成型，足以撕裂山岩，即便是我也不能硬接。
但我不需要接。
就在他们灵力即将汇聚完成的瞬间，我左手掐诀，右手拔剑，横扫而出。
一道凝练剑气脱刃而出，如龙腾渊，直扑最前方十余人。剑气未至，风压已将他们逼得跪地难行。下一瞬，轰然爆响，沙浪冲天，十几人尽数倒飞，摔落在地，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地面裂痕蔓延，如同蛛网铺展。
我收剑，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全场。
“现在。”我说，“还打吗？”
没有人动。
受伤者躺在地上呻吟，未伤者握紧兵器，却不敢上前。那将领站在原地，脸色铁青，手中骨枪微微发抖。他看着我，又看向我腰间的轩辕剑，嘴唇翕动，似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
风更大了，吹起我的衣角，也吹动身后那面残破的黑旗。它从旗杆上滑落，翻滚着，最终停在我脚边。
我低头看了一眼。
旗面上沾着干涸的血迹，颜色发褐，边缘焦黑，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火。图案是半只展开的黑翼，另一侧被烧毁，只剩残痕。
我忽然明白，这面旗不属于任何正规军。
它是逃亡者的标志。
是烬羽走过的路留下的印记。
我弯腰，将旗帜拾起，随手一掷，扔在那将领面前。
“告诉她。”我说，“若她不愿现身，我会亲自找到她。”
他盯着那面旗，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未答。
转身时，余光瞥见远方沙丘顶端，一道模糊身影伫立片刻，随即隐入风沙之中。
我知道她来了。
也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五名弟子默默跟上，阵型未散。我们站在荒原中央，对面百人围而不攻，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那将领突然冷笑一声，抬手抹去嘴角血痕。
“好一个昆仑虚上仙。”他盯着我，眼神阴狠，“你说要找她？那你可知道她昨晚做了什么？”
我停下脚步。
“她在北谷屠了我三支补给队，五十人无一生还。头颅挂在树上，尸体喂了秃鹫。你说你要见她——”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那你现在就去地狱里见吧！”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手。
一支信号箭冲天而起，漆黑尾焰划破长空。
紧接着，远处沙丘接连炸开，数十具埋伏已久的弓弩手破土而出，箭尖泛着幽蓝寒光，全部对准我的胸口。
弓弦拉满的声音，像雨前的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