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隆昌号”商队在土城内呈现出一动一静的鲜明对比。
静的是东家赵九爷。
他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待在客栈后院最大的那间正房里,账本、算盘、货单铺了满桌,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拨算珠声和低声核对的嗓音。
偶尔有本地小商人或管事慕名前来谈生意,赵九爷也总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但言谈间颇为谨慎,常常把“这事我得问过内掌柜”、“价格还需与贱内商议”挂在嘴边,活脱脱一个被能干妻子“架空”、只管内务的惧内富商形象。
这反而让一些人更信服——若非真有大生意和雄厚资本,何至于让男主人如此“退居二线”?
动的则是风风火火的乌兰掌柜。
在店小二莫奈的引荐下,她带着上好的关内美酒和茶叶,轻易叩开了城西“赛罕场”管事扎那的门。
扎那是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起初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女商人还有些戒备。
但当乌兰随手拿出几锭白花花的银子作为“见面礼”,又奉上两坛他从未尝过的江南陈年花雕时,扎那脸上的横肉立刻堆成了笑容。
“乌兰掌柜真是爽快人!来,里面请!” 扎那的热情瞬间升温。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乌兰投其所好,不仅送给扎那大量银钱,还“无意间”透露自己商队携带的货物价值,并表示有意在本地寻找长期、稳定且“有能量”的合作伙伴,将生意做大。
她甚至“手痒”地跟着扎那下了几场摔跤赌注,出手阔绰,输赢不惊,这份气度让扎那刮目相看。
几千两雪花银流水般花出去,扎那彻底被“拿下”,不仅将自己管理的赛罕场各种门道、抽成比例、常客背景和盘托出,更为了向这位“财神奶奶”表忠心,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位负责部落部分物资调配的中层军官苏合也引荐给了乌兰。
在扎那和苏合的牵线搭桥下,乌兰的“社交圈”迅速扩大。她以洽谈大宗货物交易,尤其是战备所需的茶、盐、布匹、药材为名,频繁出入一些中高级军官和部落管事举办的酒宴。
她豪饮不醉,谈吐风趣,对草原各部行情了如指掌,更兼出手大方,送礼恰到好处,很快便成为了某些圈子里的“新贵”。
甚至在一次由苏合安排、较为私密的宴会上,乌兰“偶然”遇到了两名身形高大、发色浅黄、眸色碧蓝的罗刹人。
对方显然也对这位能直接与部落实权人物打交道、且似乎“很有门路”的女商人产生了兴趣,通过蹩脚的蒙语翻译,进行了简单的试探性交谈,内容涉及皮毛、药材,也隐隐触及了“更坚硬”的货物。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没过两天,连部落里目前掌权的大台吉兀良哈都听说了这位来自哈达部方向、财力雄厚、手腕灵活的女商人“乌兰”。
兀良哈正为日益庞大的军费开支和物资筹备头疼,尤其是与罗刹人合作后,许多东西需要暗中采买调配,这样一个“懂行”且看起来颇有能量的商人主动出现,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他立刻派人邀请乌兰入府一叙。
在守卫森严的土堡府邸内,乌兰见到了这位葛尔丹的侄孙。
兀良哈大约三十多岁,面容粗犷,眼神锐利而充满野心。他并未过多掩饰自己的意图,在确认了乌兰的“实力”和“背景”后,他带着几分酒意和膨胀的野心,向这位“潜在的大供货商”透露了更多。
“乌兰掌柜是聪明人,我也不瞒你。” 兀良哈挥退左右,只留一名心腹,“如今部落正筹备大事,需要的东西很多。罗刹朋友很够意思,不仅给了我们犀利的火器,过段时间,还会有真正的罗刹勇士过来帮忙!到时候,咱们联手,何愁不能恢复祖上的荣光?重现成吉思汗大汗的伟业,指日可待!”
他眼中燃烧着狂热,“你的商队若能稳定提供我们所需的物资,价格好说,日后更有享不尽的富贵!”
乌兰心中巨震,面上却适时露出震惊、继而转为钦佩与向往的表情,举起酒杯:“大台吉雄才大略!能参与此等伟业,是乌兰的荣幸!物资方面,您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具体需求、运输路线和交接方式,又从兀良哈及其心腹偶尔的言语中,套出了更多关于罗刹援助规模、预期抵达时间以及部分物资囤积点的模糊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