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眼中寒光闪烁,怒火在胸中翻涌,但语气却异常平静:“来源可曾追踪?”
“回侯爷,售卖者皆是中间人,背后牵线者隐藏极深,一时难以追溯到最终源头。但据其中一人酒后失言,隐约提及……此事或与部堂高官有关。”
“部堂高官……”刘庆冷哼一声,“好,很好。真是胆大包天!”他压下立刻下令抓人的冲动。科场舞弊,尤其是涉及高位官员的泄题,干系太大,必须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方能一举扳倒,否则打草惊蛇,后患无穷。
他沉吟片刻,沉声道:“继续盯紧那几条线,放长线,查清最终源头是谁。另外,严密监视所有可能接触题目的礼部、翰林院官员,尤其是……李建泰。”
李建泰身为礼部尚书,是出题、印卷、封存的关键人物之一,嫌疑最大。
“是!”黑衣汉子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刘庆独自在书房中踱步。考题泄露,而且泄露的正是他力主改革的“新学”题目,这无疑是对他权威的赤裸挑衅,也是对科举公正的严重践踏。此事若处理不当,不仅改革受阻,更会严重打击士林对朝廷的信心。必须快刀斩乱麻!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考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能直接抓人,那样显得他独断专行,容易授人以柄。此事,必须拉上内阁首辅,走明面的程序,但要掌握主动权。
翌日清晨,文渊阁内。首辅何腾蛟正与几位阁臣商议南方军务及漕运事宜,见刘庆面色冷峻地步入值房,手中还拿着一个普通的文书袋,都有些意外。刘庆近日多在忙工部、格物院事务,较少参与日常阁务。
“侯爷今日怎有暇过来?”何腾蛟放下手中的奏章,含笑问道。
刘庆没有寒暄,径直走到何腾蛟的公案前,将文书袋轻轻放在他面前,声音平淡无波:“元辅,请看此物。”
何腾蛟一愣,看看文书袋,又看看刘庆严肃的表情,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拿起文书袋,抽出里面的纸张,低头细看。起初还有些疑惑,但越看,脸色越是凝重,眉头紧紧锁起。待看到那几道策论题目及其解题思路时,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侯爷!这……这是何意?此物从何而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作为首辅,他太清楚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了。
刘庆迎着他的目光,语气依旧冷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此乃本侯于坊间偶然所得。花费不菲。售卖者信誓旦旦,称此乃今科会试策论之真题。本侯对此将信将疑,特拿来请元辅一辨。元辅可知,本次会试,最终拟定为何题目?是否……与此物有相似之处?”
何腾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出题之事,由礼部主持,会同翰林院学士,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进行。
题目拟定后,立即封存,直至考试当日方可开启。就连他这位首辅,在考试前也无权过问具体题目,这是为了最大程度防止泄密。刘庆此举,分明是怀疑科题已然泄露,而且将矛头直指负责此事的礼部!
“侯爷!”何腾蛟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惊怒,“会试题目乃绝密!在考试之前,莫说是老夫,便是陛下,亦不得与闻!此乃祖宗成法!老夫如何得知具体题目?此物……此物定然是坊间奸人揣摩上意、故弄玄虚,以此诈骗那些求功名心切的士子!绝无可信之理!”
他嘴上虽如此说,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是知道刘庆有意在本次会试中加重实务策论比重的,这几道题目的方向,与刘庆平日强调的强兵、理财、兴工等思路何其相似!若这真是泄露的真题……那后果不堪设想!礼部,乃至整个朝廷,都将颜面扫地!
刘庆看着何腾蛟激动的反应,心中冷笑,知道这老狐狸也在害怕。他不动声色,淡淡道:“哦?元辅也不知具体题目?本侯还以为,元辅总揽朝纲,于抡才大典此等要务,总会知晓一二。”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既然元辅亦不知情,而此物流传于外,言之凿凿。为澄清视听,以正视听,杜绝流言,是否该请主管此事的礼部堂官前来,当面对质,一问便知?”
何腾蛟被将了一军,脸色变幻不定。他深知此事棘手无比。若真是泄题,捂是捂不住的,刘庆既然拿到了“证据”,绝不会善罢甘休。若不查,一旦坐实,他这首辅也难辞其咎。可若查……牵扯到礼部,甚至可能牵扯更深,朝局必然震动。
权衡利弊,他只得咬牙道:“侯爷所言有理!科场重地,清白第一,绝不容许任何污迹!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他转向门外侍立的中书舍人,沉声喝道:“即刻去礼部衙门,请李尚书过文渊阁议事!”
“是!”中书舍人领命,匆匆而去。
文渊阁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其他几位阁臣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何腾蛟坐回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眉头紧锁。刘庆则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宫墙肃穆,目光深邃。
中书舍人领命而去,文渊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何腾蛟面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其余几位阁臣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目光在刘庆和何腾蛟之间逡巡,心中俱是惊涛骇浪。科场舞弊,历朝历代皆是泼天大案,一旦坐实,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刘庆负手立于窗前,身形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窗外肃穆的宫墙殿宇,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压,让整个值房如坠冰窖。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礼部尚书李建泰在中书舍人的引领下,快步走入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