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倌人?啧啧,怕是遇到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粗鲁汉子了吧?嘻嘻……” 又一个轻浮的笑声加入,带着暧昧的意味,“未经人事,哪里经得起折腾?”
“呸!你个小骚蹄子,脑子里整天就想些不正经的!你以为谁都跟你家那个似的……”
屏风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心照不宣的轻笑和打闹声。
然而,这些话语听在刘庆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陈成林?王国厚?逼死清倌人?
昨夜宫门前刚刚上演了一出“忠臣死谏”的戏码,转眼间竟然牵连出一条人命?而且牵涉其中的一方还是朝廷命官,顺天府尹王国厚!
他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的规矩了,迈开步子就朝着屏风后面走去。那店娘正好抱着包装精美的四个锦盒出来,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试图阻拦:“哎呦!这位爷!可使不得!那是女客休息的地方,您不能进去啊!”
刘庆却不管不顾,一把拨开店娘,径直闯入屏风之后。里面正围坐在一起说笑的几位年轻妇人被这突然闯入的陌生男子吓了一跳,顿时发出一片惊呼,有的赶紧用袖子掩面,有的慌乱地躲到丫鬟身后。
“放肆!”
“你这人好生无礼!”
“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快出去!”
妇人们七嘴八舌地斥责起来。
刘庆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行为唐突,连忙拱手致歉,几分尴尬的笑意:“诸位娘子恕罪,是在下唐突了。实在是因为听到各位方才议论之事,心中焦急,才冒昧闯入。还请问各位,方才所言青翠轩柳大家之事,可是确有其事?”
一位年纪稍长、打扮颇为艳丽的妇人,似乎是这群人的中心,她先是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随即上下打量了刘庆一番,见他衣着虽不华丽,但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百姓,眼中的怒意稍减,反而泛起一丝好奇和……媚意?
她放下手中的粉盒,用团扇半掩着嘴,娇声笑道:“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一位俏郎君。瞧着面生得很呐,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哥儿?”
刘庆被她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硬着头皮再次追问:“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此事紧要,还请娘子如实相告。”
那媚娘见刘庆不接她的茬,反而只关心命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依旧笑嘻嘻地说:“这位公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这么上心?我看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要不……姐姐我给你做个媒,把我家妹妹说给你如何?我妹妹那可真是貌美如花,比我还要胜上三分呢!” 说着,还故意朝刘庆抛了个媚眼。
刘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在朝堂上面对千军万马尚且能镇定自若,此刻却被一个妇人几句话弄得面红耳赤,尴尬不已,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多谢娘子美意,只是……只是在下的确是有官身在身,而且……而且已经成亲了。”
“哦?已经成亲了?” 媚娘拖长了声音,脸上露出十分惋惜的表情,“那真是可惜了……不知公子在哪部衙门高就啊?说不定我家老爷还能照应一二呢。” 她依旧不死心,还想探听刘庆的底细。
刘庆实在招架不住这妇人连番的言语“攻势”,也顾不得再打听消息了,连忙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屏风。
正好店娘抱着锦盒站在外面,一脸忐忑。刘庆接过盒子,匆匆离开了凝香斋。
身后,隐约还能听到屏风后传来那几个妇人促狭的、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在议论着他这番狼狈的模样。
刘庆脚步加快,脸上一阵发烧,心中却是一片冰冷。脂粉店的旖旎香风瞬间被抛在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对刚刚听闻的那桩命案的沉重思虑。
刘庆疾步走出凝香斋,方才店内那阵脂粉香气和妇人的调笑声仿佛还在鼻尖耳畔萦绕,但此刻他心中却只剩下凛冽的寒意。
三个名字如同冰锥般反复刺击着他的思绪:陈成林、王国厚、柳大家……一个是昨日还在宫门前慷慨激昂、以忠臣自居的御史;一个是掌管京畿治安、本该维护法纪的顺天府尹;另一个,则是一个无辜惨死的风尘女子。这三者之间,竟以如此不堪的方式联系在一起,酿成了一条人命!
他几乎可以想象昨夜在青翠轩发生了什么,王国厚滥用职权,逼迫清倌人陪侍陈成林;而陈成林,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言官,在酒精和权力的刺激下,又会做出何等丑事?
最终导致柳大家香消玉殒。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命案,更是对朝廷法度、官员操守的赤裸裸的践踏!若此事属实,王国厚渎职枉法,陈成林道德沦丧,都罪无可赦!
他猛地停下脚步,将手中那四个装着脂粉的精致锦盒塞给身旁一名亲卫:“你即刻将这些送回府中。”
“侯爷,您……”亲卫有些迟疑,担心他的安全。
刘庆打断他“我去顺天府衙一趟。你们不必跟随,在府外等候即可。” 他需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王国厚,看看他到底如何遮掩这桩丑闻。
顺天府衙位于京城中轴线以东,距离紫禁城不远,是一座庄严肃穆的官署建筑。朱漆大门前矗立着两尊石狮,门楣上高悬“顺天府”匾额,门前有衙役持棍值守。
刘庆并未穿着侯爵冠服,仅一身常服,但通身的气度却让值守的衙役不敢怠慢。他亮出平虏侯的腰牌,沉声道:“通报你家大人,就说刘庆来访。”
衙役一见腰牌,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行礼:“侯爷稍候,小的这就去通传!” 说完,连滚带爬地跑进衙内。
不多时,只见顺天府尹王国厚带着一班属官,急匆匆地从里面迎了出来。王国厚大约四十多岁年纪,面皮白净,留着三缕长须,此刻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官帽都有些歪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