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清微微颔首,沉声道:带人犯到刑部。言罢,调转马头,禁军们立刻列队跟上,将囚犯们团团护住,押往刑部大牢。
高名衡望着刘泽清远去的背影,默默下马,喃喃自语道:孙将军,本官也只能做到这些了。他几分无奈与悲凉。
刘泽清率禁军前来押解囚犯,实则是高名衡抛下面子,多次恳求才得以促成。他深知孙文焕的为人,更不愿看到其九族老小遭受市井无赖的侮辱。那些禁军虽面无表情,却将囚犯们护得严严实实,不让百姓靠近半步。
高名衡牵着马缰绳,缓缓走向侯府,他的背影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孤寂。孙文焕,如今已是阶下囚,而他的族人,也注定难逃一死。
这孙文焕看来是救不了啦。高名衡轻叹一声,这族人都送入京,那就是他的死期了。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却又很快被现实的无情所淹没。
高名衡牵着马缰绳,缓步走向侯府。秋风掠过他微白的鬓角,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他望着侯府紧闭的朱漆大门,他今日所为,定然会一字不落地呈现在太后的案头上。
近来朝中诸臣都察觉到,那东厂,竟在无形之间死灰复燃。虽说尚未恢复当年遍及天下的密探网络,可单就这京城而言,东厂的耳目已如蛛网般密布各个角落。往日里游荡在街巷间的地痞流氓,如今竟都成了东厂的眼线。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地痞流氓不知何时都挨了一刀,成了阉人,割了那话儿后非但没收敛,反倒愈发嚣张跋扈起来。
前日高名衡经过棋盘街时,就亲眼瞧见几个穿着褐色短打的阉人,正拽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往巷子里拖。
那老汉的糖葫芦撒了一地,糖衣碎裂黏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凝血。阉人们却嬉笑着用脚碾糖渣,其中一个还掏出剪子比划:老东西再敢偷税,咱就把你那根祸根子也铰了!街坊们虽愤愤不平,却都远远避开,无人敢上前劝阻。
东厂...高名衡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鞍边缘,那里有一道陈年的刀痕。他想起三日前在礼部衙门撞见的事:几个番子径直闯进大堂,二话不说就将户部的一位主事拖走。
如今番子在京中已然是无人能制了。
秋阳透过云层洒在广安门外的官道上,将囚车的阴影拉得老长。高名衡望着那队渐行渐远的禁军,恍惚间竟看见队伍末尾闪过半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东厂缉事档头王福生的脸。
此人本已离京,如今却好端端地押着孙文焕的族人,嘴角噙着刀疤特有的冷笑。
连刘泽清也要给东厂三分薄面...高名衡苦笑着摇摇头。他当然明白,今日若非刘泽清亲自出马,那些围观的百姓只怕会将孙家老小的尊严踩进泥里。
侯府的黑漆大门缓缓映入眼帘,门环上的铜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高名衡正要抬手叩门,忽听得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只见巷口闪过一抹褐色的衣角——正是东厂番子常穿的服色。那身影转瞬即逝。
看来...高名衡深吸一口气。。。。。。
何腾蛟揉着太阳穴,他非为孙文焕烦心,也懒得理会那东厂番子横行街市的腌臜事——太后既然缺安全感,建个东厂就建吧,横竖那帮阉人眼下只敢在京城里抖威风,尚未伸手到军国大事上来。
连宫里宫外禁军换防的把戏,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到底是皇家自个儿的家事,她爱怎么折腾随她去。
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太后那仿佛填不满的银钱窟窿。
五百万两...何腾蛟盯着户部刚送来的加急文书,指尖在五百万那三个字上重重一戳,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
才数月前才拨去千万两白银,如今又来哭穷,虽说这次要得不多,可库里如今拢共只剩不足两千万两,若再这么用下去,可到时是真没了银子,迟早要出大乱子。
他起身踱至窗前,秋风裹挟着落叶拍打窗棂,沙沙声像极了他心底的烦躁。案头摊开的账册上,密密麻麻的赤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北地旱灾的赈济银子还压着没拨,西边关隘的守军已有三月未发饷银——这些要命的窟窿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张着黄口等着他填喂。
得恢复旧制。何腾蛟猛地停下脚步,茶盏里的水因动作太大溅出来,在奏折上洇开一片水渍。
他指的是张居正的规矩,得派钦差下去,重新丈量天下田亩!
五百万两...何腾蛟再次盯着那三个字。他太清楚这银子的去处,可若是不给,以太后那性子,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刑部尚书解学龙整了整绯色官袍,迈步跨入内阁。内阁,此刻却静悄悄的,只有何腾蛟一人坐在首辅席位上,低头翻阅着案头的文书。
见过元辅解学龙拱手行礼。“怎么你一人在?”
何腾蛟头也不抬,随口应道:诸位大人都有事出去了,你是有何事?
解学龙连忙趋步上前,道:逆贼孙文焕的族人已经押解入京,下官想请示元辅,是定于何时行刑。
何腾蛟手中的毛笔一顿,墨汁在奏折上晕开一小片。他愣了一下,似乎一时想不起这档子事,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哦,到了啊...那你就选个日子吧,刑要以正朝纲。
解学龙迟疑片刻,又道:元辅,下官还想说,今日是刘大人率禁军将人犯一干等人押送到刑部的。
刘大人?何腾蛟眉头微皱,怔住了,这刑案,他去参合什么?
解学龙讪讪笑道:下官以为是内阁所令呢!
何腾蛟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不管他了,只要人犯到了就行。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严肃,你看选个日子,处决了就是。本官只要求你要广而告之,让天下人知道,纵然是如今,刑罚也不可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