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几日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尝尝吗?” 刘庆挠着后脑勺,实在摸不透女儿家的心思。
德妃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嘟囔道:“先前是好奇,如今听说是烈酒就不想了。我就要京白梨、盖柿和良乡板栗,别的都不要。”
刘庆哭笑不得:“还好还好,你要的不是荔枝,要不然我就得学那唐明皇千里送荔枝了。”
德妃闻言嘻嘻一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娇俏:“那你就当我是杨贵妃好了。”
此言一出,两人都愣住了。德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脸颊 “腾” 地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胭脂般的色泽。她虽嘴上仍强硬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 头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刘庆心中也是一跳,连忙移开目光,干咳两声道:“臣…… 我这就让人设法去京城寻寻看,只是路途遥远,娘娘怕是要多等些时日。”
话音刚落,就见德妃又瞪了过来,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不是叫你不许说‘臣’了吗?耳朵不好使?”
刘庆避开她的目光,匆匆拱手:“我真该走了,公主那边就劳烦娘娘多费心。”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德妃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幽幽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低声嘟囔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她的脸却越发红了。
德妃双手捧着脸,指尖微凉的触感让发烫的脸颊稍缓。她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纷乱,再抬眼时,眉宇间的娇嗔已全然褪去,换上了皇太妃应有的端庄肃穆。
她稳步走向西跨院,廊下侍女见她前来正要屈膝行礼,却被她轻轻挥手制止,脚步未停地踏入了卧房。
坐在床前的软凳上,德妃望着榻上的朱媺娖,不由得暗暗惊叹,才短短数日未见,这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瘦得脱了形,宽大的寝衣罩在身上,仿佛挂在嶙峋的骨架上,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她连忙示意侍女上前,小声安排道:“你们去将熬好的药和燕窝粥端来,稍凉些便喂公主服下。”
话音刚落,榻上的长平公主便悠悠转醒,睫毛颤了颤,茫然地环顾四周:“我这是在哪?”
德妃见她醒来,眼眶顿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公主,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真是让人心疼。”
朱媺娖听到熟悉的声音,精神稍振,突然抓住德妃的衣袖惊道:“啊,侯爷呢?他还没告诉我驸马他们去了何处!”
德妃轻轻扶她半卧在床头,在她背后垫上软枕,柔声劝道:“侯爷军务繁忙,已然回府了。你所想知道的事,本宫也都知晓,只是眼下你身子太虚,本宫想等你好些了再说。”
长平却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娘娘,求您现在就告诉我吧,再这样悬着,我心里实在不安。”
德妃叹了口气,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问道:“公主,你觉得那杜驸马待你可好?杜家那一家子,真的对你好吗?”
长平的手猛地一松,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愣愣地看着德妃:“娘娘是觉得…… 驸马配不上我?”
德妃又是一声长叹,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本宫不是说配不配的问题,是想问问你,他究竟哪里好?”
长平沉默片刻,低垂着眼帘轻声道:“我知道驸马长相不如人意,性子也有些粗鲁,但他对我…… 也算还好吧。”
德妃闻言长出一口气,声音不由得有些激动:“公主啊,你还是未经历过宫外的生活,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
长平越发诧异,蹙起眉头问道:“娘娘何出此言?难道我说错了吗?”
德妃执起她那双只剩皮包骨的手,指尖轻抚过她腕间,眼中满是怜惜:“他若真好,会强迫你吗?会让你过得这般身心俱疲,病骨支离吗?”
长平顿时愣住了,脸颊泛起红晕,有些慌乱地辩解:“他那是…… 那是酒后犯了浑,平日里对我还算敬重的。”
德妃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公主啊,你果真是涉世未深,连好坏都分不清。”
长平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 他总好过父皇为我定下的周显吧?至少他没有投贼叛国,没有辜负皇家颜面。”
德妃缓缓抬眼,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你如何这般肯定周显投了贼?”
长平蹙眉,理所当然道:“自然是驸马告诉我的,他说亲眼所见,周显早已投靠了流贼。”
德妃淡淡反问:“他说的话,你就没有半分怀疑过?”
长平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娘娘是说…… 驸马骗了我?”
“本宫没有下定论,” 德妃轻声道,“但你的心里,难道从未有过一丝疑虑吗?”
长平头 “嗡” 的一声炸了,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的意思是…… 他骗了我?还是说…… 周显根本没有投敌?”
德妃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周显是否投敌,本宫不知。但杜驸马确实骗了你,这是毋庸置疑的。”
长平紧紧攥住德妃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声音带着哭腔:“我不信…… 我不信他会骗我!”
德妃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柔声道:“其实你早就该怀疑了,否则为何会郁结于心,一病不起?孩子,你不用顾忌所谓的皇室颜面,在这乱世之中,能好好活下来就已经是了不起的事了。皇家的身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反倒是催命符一般。”
长平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果然…… 果然是这样吗?”
德妃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你心里早就有过怀疑,对不对?只是放不下公主的身份,不肯承认自己被蒙蔽了,对吗?”
长平缓缓低下头,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我不能…… 不能让父皇的颜面被我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