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这是花名册。” 被强留的参军杨清递来羊皮卷,语气里带着几分敷衍,“临阵提拔的千总、把总,都在这儿了。”
刘庆翻开名册,扫过 “王狗剩,善使锄头”“李二混,曾在青楼看场子” 等批注,忽然轻笑。他抬头望向南方,那里的天际线泛着鱼肚白,隐约可见一队大雁掠过 —— 它们倒比这支部队更有章法。
大军行至正午,前方忽然出现一抹绯色身影。孝明公主身着劲装,外罩猩红大氅,腰间别着柄精致的匕首,正立在道旁的胡杨树下。她的四名侍卫如影子般隐在树后,几辆大车停在不远处,车轮上还沾着新鲜的草屑。
“郡主这是何意?” 刘庆勒住缰绳,乌骓马不耐烦地刨着蹄子,扬起的尘土扑在李孝明裙摆上。
“孝明忧心如焚,实在等不及侯爷回京。” 她取下头上的帷帽,露出精心梳理的戎装发髻,鬓边斜插的一支银簪,刻着朝鲜文的 “平安” 二字,“何况……” 她眼波流转,“孝明怕侯爷路上寂寞。”
刘庆皱眉:“你不是说等我回京再同行?”
“故土沦丧,孝明片刻难安。” 她轻轻抚摸大车的帷布,“何况孝明为侯爷备了些薄礼。”
话音未落,侍卫已掀开布帘,三面大旗赫然入目:中间是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帅旗,左侧是猩红的 “刘” 字将旗,右侧是绣着木槿花的朝鲜王室旗。旗面用金线绣着 “征东将军” 四字,在阳光下泛着华贵的光。
“你这是要给我树靶子?” 刘庆挑眉,“建奴的斥候看见这旗子,怕是要倾巢而出。”
孝明公主却抿嘴一笑:“侯爷可知,朝鲜百姓看见大明的龙旗,会有多振奋?” 她指着 “刘” 字旗,“何况这是妾亲自设计的,龙纹比公爵府的多一爪呢。”
刘庆望着她眼底的狡黠,忽然想起在侯府,她趴在地图前画旗样的模样 —— 那时她褪去华服,只着中衣,露出的后颈白得像新雪,发间还沾着桃红送的茉莉。
“行军打仗,不是儿戏。” 他沉下脸,却在看见士兵们望向旗帜的目光时,心底一动 —— 那些涣散的眼底,竟燃起了一丝久违的光。
“杨清,” 他转头吩咐,“让旗手位列前锋。”
“诺。” 杨清虽满脸不解,却还是领命而去。孝明公主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
“笑什么?” 刘庆明知故问。
“笑侯爷口是心非。” 她催马靠近,猩红大氅扫过他的战马,“明明知道这些旗子能提振士气,偏要说我瞎掺合。”
刘庆望着远处的沙丘,忽然压低声音:“你可知,你所谓的‘辎重钱粮’,在我眼里不过是空头支票?”
孝明公主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侯爷是说朝鲜王室的承诺?” 她的指尖摩挲着匕首柄上的海东青图腾,“若朝鲜真能复国,这些自然算数;若不能……” 她抬头望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孝明这条命,便是抵押。”
风沙忽然卷起,吹得 “刘” 字旗猎猎作响。刘庆望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忽然想起花舞临死前说的 “我这条命,只给你”。他甩甩头,将往事抛开,却听见孝明公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那夜孝明留了门,侯爷却没来。”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却在看见她嘴角的笑意时,忽然生出几分恼意,“我自然得照顾好自家娘子。”
“难道在侯爷眼中,” 她作委屈状,“孝明就不配做你的娘子?”
刘庆险些被口水呛到,他猛地扯动缰绳,乌骓马长嘶一声,向前奔出几步。身后传来孝明公主的轻笑,混着旗帜的哗啦声,竟让这荒芜的戈壁多出几分烟火气。
刘庆望着孝明公主鬓边滑落的汗珠,忽然伸手替她拂开被汗水粘在额角的发丝。指尖触到她肌肤的瞬间,他如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马鞭却不小心甩到她猩红大氅上,在布料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灰印。
“别在这儿装可怜。” 他的声音混着风沙,“你朝鲜王室的算盘,刘某看得比谁都清楚 —— 无非是用美人计拴住我,好让这一万兵卒替你们挡枪子儿。”
孝明公主的指尖紧紧攥住马鞍,鎏金鞍桥上的牡丹纹硌得掌心生疼:“侯爷何苦把人想得这般龌龊?孝明纵是金枝玉叶,也知‘国家兴亡’四字重如泰山。”
她忽然勒住缰绳,乌骓马与她的坐骑并肩而立,“何况……” 她咬了咬下唇,“侯爷难道看不出,孝明对你……”
“够了!” 刘庆猛地喝止,声音惊飞了树上的沙雀,“你贵为郡主,就该守些妇道!这般纠缠不休,成何体统?”
他望着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心中竟泛起一丝不忍,但很快被理智压下,“再说了,刘某也无意纳你为妾。”
风沙忽然变大,孝明公主的大氅被吹得猎猎作响,宛如一团跳动的火焰。她低头盯着马鞍上的海东青刺绣,许久才轻声道:“在侯爷眼中,妾究竟算什么?”她的“妾”却是两番意思,一方面是自称,一方面是对刘庆说妾却也有些侮辱之意。
“算什么?” 刘庆冷笑,“算个棋子。不过刘某丑话说在前头 ——” 他猛地转头,眼神如刀,“我的兵,只给大明卖命;我的血,只洒在中原土地上。至于朝鲜……” 他顿了顿,“你们若想复国,先学会自己站起来。”
孝明公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悲凉,几分倔强,竟比平日的娇嗔更动人心魄:“好,妾记住了。”
她说着,催马向前,猩红大氅在身后扬起一片艳丽的云,“但妾偏要跟着侯爷,偏要让你看看 —— 朝鲜王室的女儿,不是只会以色事人的菟丝花!”
正午的日头毒得可怕,沙石被晒得发烫,踩上去如同走在炭盆上。刘庆摘下头盔,任由汗水顺着脖颈流进甲胄,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喘息声。他回头望去,只见孝明公主的嘴唇已泛起青白,却仍咬着牙不肯下马,手中的缰绳抓得太紧,指节泛出病态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