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扶着门框,勉强点头。待工匠们往宅后走去,他正要关门,却见青石路上扬起一阵尘土 —— 刘余佑带着几个衙役匆匆赶来,官服下摆沾满泥浆,显然是一路急行。
侯爷!可算寻得您了! 刘余佑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八字胡滴落。
刘庆脸色瞬间阴沉:你等可寻得?
刘余佑赔着笑脸,神色却有些躲闪:侯爷,人我等未能寻到,倒是寻得夫人的消息。
啊,她在何处? 刘庆上前半步,眼中燃起希望。
有人看见夫人昨日去了城西。 刘余佑偷瞄着他的脸色,不过...... 看情形,是夫人自行离开的。
刘庆心中冷笑,自然明白这是刘余佑在脱罪。若认定花舞是自行离去,那他儿子强抢民女的罪名便能减轻不少。他冷声道:若她是自行离开,我不会追你之责,但你儿所为......
刘余佑慌忙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双手奉上:侯爷,这些有五千两银票,还望侯爷笑纳。
我是图你这几千两银子? 刘庆怒极反笑,想起昔日朝堂上崇祯要众臣捐款之时,这刘余佑哭穷只捐五两白银,此刻却能随手拿出数千两银票,你在皇上面前说自己家徒四壁,倒真是好手段!
刘余佑脸色惨白,忙道:侯爷,下官家中也不是太宽裕,若您不满意,下官再去凑凑...... 只求侯爷勿要将此事上奏与陛下!
刘庆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一阵厌恶。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罢了,这银子,你且收回。某虽不才,但也不屑于拿你的银子。不过此事,我定然要查个清楚!
刘余佑见刘庆推辞银票,只道是嫌银两相少,忙抢步上前:侯爷且听下官一言......
够了。 刘庆倚着朱漆剥落的门框,目光如淬了冰的寒刃。他瞥见刘余佑腰间新换的和田玉珏,此刻玉佩却在阳光下晃得刺眼,你们先全力寻人,我今日抱恙,不便待客。 话音未落,铜环门
闭合,将刘余佑的谄媚之态隔绝在外。
回廊转角处,灰瓦缝隙间漏下的日光碎成斑驳光影。刘庆拖着虚浮的步子往厢房走,每一步都似踩在棉絮上。后院传来工匠们凿石锯木的声响,乒乒乓乓 撞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昨夜高烧留下的眩晕感又翻涌上来。他扶着雕花窗棂喘息,忽闻木门
轻响。
心头猛地一颤,他几乎是踉跄着转身,干裂的唇刚要唤出
二字,却见月白色身影立在门槛处 —— 是桃红。
她依旧梳着双螺髻,腕间银镯随着动作轻响,只是手中多了个食盒,绣着的并蒂莲被压得发皱。
你怎么来了? 刘庆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掩不住的失望。
桃红将食盒重重搁在八仙桌上,震得烛台上的积灰簌簌落下:你当我想来?
她撇嘴打量着空荡荡的屋子,殿下听说你连饭也得自己做,非要我送些吃食来。 目光扫过刘庆泛青的眼下,还有歪斜的衣襟,话语突然顿住。
刘庆扯动嘴角,想挤出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多谢了,不过我觉得不太需要。
你怎么了? 桃红忽然凑近,细眉拧成个结。她的手指,试探着贴上刘庆额头 —— 触手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
就是偶感风寒罢了,无妨。 刘庆偏头避开,喉间溢出压抑的咳嗽。
就这么巧? 桃红后退半步,目光扫过床边揉成团的汗巾,昨日云锦阁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你今日就病了? 她忽然跺脚,银镯撞出急促的声响:你可寻医来看?这烧得都能烙饼了!
刘庆摆摆手,却一阵天旋地转,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今日比昨日已好上不少,应该无碍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昨日就病了?那个狐狸精呢?怎么不见她? 桃红的声音陡然拔高。
刘庆苦涩一笑,含糊道“她有事外出了。”
桃红绣鞋在青砖地上碾出个急转,我这就去请大夫! 不等刘庆阻拦,她已旋风般冲出门去,木簪上的流苏在门框上扫出
一声。
厢房重归寂静,唯有后院传来的敲击声,一声又一声,撞在发烫的耳膜上。刘庆望着满地狼藉,忽觉眼眶发酸 —— 花舞失踪,宋献策来访,刘余佑纠缠,如今又添上这难缠的风寒。他摸索着躺回床榻,锦被上残留的茉莉香淡得几乎闻不出,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刘庆昏沉间,只觉桃红步履匆匆,请了郎中前来。那郎中须发花白,指尖搭脉,凝神细诊,又观其舌苔气色,终是提笔写下药方。桃红接过方子,便急急出门抓药,不多时携回几包草药,于廊下支起小炉,蒲扇轻摇,药香渐浓。
待药汁煎成,桃红捧碗入内,见刘庆仍倚榻出神,不由蹙眉嗔道:“发甚么呆?快些饮下!这药苦得很,可没蜜饯给你润口。”
刘庆接过药碗,指尖触及温热瓷壁,恍惚忆起初至此世时,原身之母也曾这般为他煎药侍疾。彼时虽知非己亲母,然其殷殷关切,却令他心生孺慕。如今伊人何在?丁三曾说她们曾至徐州,却不知是途经,抑或……
“你发什么呆啊,快喝啊!”桃红不满的说道“我辛辛苦苦的煎出来的,你不会和殿下一样怕苦吧,你这可没蜂蜜。”
刘庆想到朱芷蘅看着药难以下咽会是什么表情,不由得笑了。
思及此,他怔然不语。桃红见状,愈发不耐:“痴了不成?一会儿发愣,一会儿傻笑,这药还饮不饮了?”
刘庆回神,低声道了句“多谢”,仰首将药汁一饮而尽。苦味翻涌,他眉头紧锁,却见桃红已端坐床畔椅上,一脸肃然道:“依我看,你定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才几日工夫,便憔悴至此。不如请师太来做场法事,驱一驱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