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笑了“你啊,真是有福也享受不来,对了,朕让人给你送去的珊瑚你可收下了?”
秀娥轻抚他眉间川字纹,陛下,你从哪里得来如此珍贵之物,真的一看就知是价值连城的。
嘘 —— 崇祯按住她的唇,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内库里的珊瑚的确珍稀,可比起刘庆送来的千万饷银,又算得了什么?只是那些白花花的银子,终究填不满言官的嘴,堵不住帝王的猜忌。
天下都是朕的, 他捏着秀娥腕,待龙儿出生,朕要让他做最尊贵的皇子。
秀娥倚在他肩头轻笑,烛火将两人影子投在蟠龙柱上,看似亲密无间,却各怀心思。崇祯望着自己的影子在金砖上扭曲变形,忽然觉得这乾清宫里的每一寸光阴,都如同一把钝刀,慢慢剜着他的帝王心。
刘子承啊刘子承, 他对着虚空低语,你究竟是朕的郭子仪,还是安禄山?
刘庆勒住乌骓,马蹄踏碎满地琼瑶。抬眼望向安慧庵山门, 二字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却在他眼底烫出一片灼痕。
手悬在庵门前,迟迟未敢叩下。他想起潼关战场上的箭雨,想起被流贼攻破的城池,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怯懦 —— 怕见她眼底褪去的星芒,更怕面对自己早已乱了分寸的心思。
一声,庵门开了条缝,露出个光溜溜的小脑袋。七八岁的小比丘尼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腰间的火铳直发愣,忽然拍着胸脯惊呼:阿弥陀佛!你这人怎的堵在门口,莫不是要劫庵?
刘庆慌忙抱拳:小师傅莫怕,我并非歹人,只是......
只是什么? 小比丘尼歪着头,袈裟领口露出半截红绳,我看你五大三粗,定是来抢供果的!
妙善! 庵内传来一声轻叱,如清泉击石。刘庆浑身一震,那熟悉的声线里藏着那中原的烟雨。
小比丘尼回头应了声,转脸又瞪着刘庆:我师姐叫我了,你速速离去,莫要惊扰清修! 她忽的瞥见他腰间玉佩,呀!这玉坠子倒好看,可是抢来的?
妙善不得无礼! 话音未落,一道素白身影已至门前。朱芷蘅垂着眸,指尖绞着佛珠,月白僧衣在她清瘦的身上显得有些空落。她瘦了许多,下颌尖尖如刀裁,却在见到他的刹那,眼底泛起涟漪,她呆呆的看着他。
殿...... 刘庆喉头滚动,将
二字咽回肚里,芷蘅......
她猛地抬头,佛珠
散落青石地。妙善蹲身捡拾,却见自家师姐转身就跑,僧鞋踏碎梨花,惊起檐下双燕。师姐怎的哭了? 小比丘尼歪头望着刘庆,你欺负她了?
我...... 刘庆欲言又止,目光追着她逃进佛堂的背影。那抹素白消失在廊角时,他喃喃道“小师傅,我来此就是找她的。”
这位施主, 妙善张开双臂拦在门前,活像只护崽的小母鸡,我师姐说了,不让你进!
刘庆无奈苦笑,从袖中摸出块糖糕:小师傅,劳烦将这个交给你师姐,就说...... 就说故人来访。
妙善盯着糖糕两眼放光,却仍板着脸:出家人不可贪食...... 话未说完,舌尖已舔了舔唇角。
忽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惊呼:将军! 却是从前郡主身边的桃红。竹篓里的野菜撒了满地,她却顾不得捡拾,直奔到庵门前:将军可算来了,殿下她......
妙善眨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一拍脑门:哦!原来你就是那个...... 那个...... 她指着刘庆,师傅口中所说的师姐的孽缘!
桃红捡起地上的野菜:妙善小师父,你这下知道了吧?
刘庆向桃红微微鞠躬“姑娘,我又见面了。”
桃红抹了下眼泪“将军,我去叫殿下出来。”
妙善却瘪着嘴道“桃红姐,我想你叫不出来师姐的,师姐让我赶他走。”
桃红匆匆走到门边,摸了下她的光头道“小孩子,你不懂的。”
妙善抱怨道“又摸人家头,我要告诉师傅去,让师姐责罚你。”
桃红匆匆的进了佛堂,而小妙善依旧双手拦着门试图挡住探头想看向佛堂的刘庆,嘴里喃喃道“你这人真的是,师姐都让你走了。”
佛堂之中的朱芷蘅泪如雨下,桃红进来道“殿下,将军来了。”
朱芷蘅抽泣道“他来又如何 ,不来又如何?我不再是殿下了,亦非朱芷蘅了,我只是妙善。”
桃红陪着流下泪来“殿下,将军他既然来了,你为何不愿意见他,难道你不是。。。。。。”
朱芷蘅轻轻摇摇头“我不想他乱了我的佛心。”
桃红见她这副样子,叹道“殿下,将军他能来,就是代表他心中还有你,我知你恨他,但你何尝不是爱他到极深,他如今就在门外,你就连他的面也不敢见了?”
朱芷蘅抽泣道“我不敢见,我不想见,我与他已是陌路了,师傅说过我。。。。。。”
桃红打断她的话道“殿下,你果真如此想?你果真不愿意见?若将军见不到你,他不再来,你何以心安,你若真不想见,你让我四下打听将军的行踪如何?殿下,你可还是那个敢逃婚的殿下。”
朱芷蘅喃喃道“圣令难违。。。。。。”
桃红却道“圣意却没说你们不得相见。”
朱芷蘅咬着嘴唇,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那就见上一见,但就见这一次。”
桃红见她口是心非的样,笑了“对啊,殿下,你怕什么,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笑着给朱芷蘅拭去眼泪“好了,别伤心,好好见见他吧。”
刘庆望向朱芷蘅,她低头整理佛珠,耳尖却红得透亮。
许久未见, 他轻声道,别来无恙?
她抬头,目光撞上他眼底的关切,忽而想起昨夜抄经时,笔尖刺破宣纸留下的墨团 —— 那是她反复写了又擦的
二字。佛前的长明灯明明灭灭,照不清心事,却将他的影子投在她经卷上,像极了当年他在烛光下替她描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