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心碎的氛围。李知县头戴乌纱,官袍歪斜地奔来,身后衙役们抬着写有 “德被苍生” 的匾额,气喘吁吁。“刘将军!您送来的百石军粮解了大急!”
他激动得声音发颤,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如今青黄不接,家家户户都快揭不开锅了,这些粮食可是救命的甘霖啊!” 说着,他竟向刘庆深深一拜。
刘庆抱拳还礼,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孙苗。见她悄悄抹了把眼睛,转身抱起孩子,背对着他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他喉头滚动,心中一阵刺痛,最终只说了句:“照顾好自己。”
随即飞身上马,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沉重的旗帜。马蹄扬起的尘土渐渐模糊了身后那道凝望的身影,孙苗抱着孩子,久久伫立在原地,直到那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泪水才决堤般滚落。
去汜水的路上,因大部分辎重留在小宋集,队伍行进如风。士兵们精神抖擞,马不停蹄地赶路,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隆隆的声响。路边的百姓听闻是刘将军的队伍经过,纷纷驻足观望,眼中满是敬仰与感激。
当刘庆的旗号出现在开封城郊时,巡抚王汉带着一众官吏候在拱辰门外。王汉身着华丽的蟒袍,玉带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脸上堆满了笑容。“刘将军凯旋,实乃汴梁之幸!”
他热情地迎上来,眼神却在车队中逡巡,“听闻将军缴获颇丰……”
话音未落,刘庆抬手示意亲兵推来两辆檀木车,箱盖掀开,顿时光芒四射。翡翠屏风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鸟,在日光下流转着碧绿的光泽;玛瑙摆件造型别致,红的似火,白的如雪,流光溢彩。“些许古玩,不成敬意。”
刘庆淡道,语气中透着疏离,“金银皆已上贡陛下,还望王大人海涵。”
王汉眼睛发亮,肥厚的手掌迫不及待地抚过温润的玉璧,爱不释手,连声道好。
可瞥见空荡荡的车队,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眼中的贪婪瞬间转为狐疑:“原以为……”
“战事损耗巨大,所得不过尔尔。” 刘庆冷冷地截断他的话,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望着开封城楼斑驳的砖石,“汜水关局势吃紧,刘某不敢耽搁。”
王汉张了张嘴,终究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将军心系社稷,王某佩服!” 可那笑容不达眼底,透着几分虚伪。
看着远去的队伍,他摩挲着新得的古玩,喃喃自语:“倒也不算空手而归。” 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从刘庆身上捞到更多好处。
刘庆的铁骑踏过汜水浮桥时,马蹄溅起的水花混着泥浆,在桥面上烙下深色印记。二十余日的星夜兼程,将领们的甲胄早已蒙尘,战马鼻翼翕张间喷出白气,却在主将沉肃的目光下,连嘶鸣都压成了低喘。
“传各营主将!” 刘庆甩下缰绳,玄色披风扫过石阶,惊起门廊下的灰雀。议事厅内烛火摇曳,牛皮地图上,巩县的标记被朱砂重重圈起,宛如未愈的伤口。守将们鱼贯而入,
副将陈大勇擦着额头冷汗:“将军,李自成部近日多以小股袭扰,前日刚劫了汜水粮道......”
“小股?” 刘庆指尖叩击桌案,震得铜制镇纸嗡嗡作响,“他若真想破汜水,早该倾巢而出。” 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众人,“休整五日,即刻拿下巩县!”
厅内骤然死寂。参将王铁山 “嚯” 地站起,铁甲碰撞声刺耳:“将军!探子回报,巩县驻敌足有十万!”
话音未落,刘庆已将一卷密报甩在案上,宣纸展开时带起墨香:“睁大眼睛看看!三日前的密探手记 —— 李自成主力已南下,巩县守兵定不过万余,且精锐皆随主力南下去了!”
烛火猛地跳动,映得他眼底寒芒闪烁:“战机稍纵即逝。若等李自成回援,巩县又无望矣!”
众将面面相觑,陈大勇握紧刀柄的手微微发抖,却见刘庆已抽出佩剑,剑锋削过烛芯,火星迸溅间厉声道:“贻误军机者,军法处置!”
正当营中紧锣密鼓筹备战事时,八百里加急圣旨到了。锦衣卫千户捧着明黄卷轴踏入辕门,腰间绣春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刘庆单膝跪地接旨,听到 “着刘庆如实回奏济南战事,详述清军出关缘由” 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想起内库里那批让崇祯龙颜大悦的金银,想起文华殿上群臣争吵的嘴脸,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袖中密函 —— 那是高名衡前日传来的口信:“圣意属意宽宥”。
当夜,刘庆就着摇曳的油灯挥毫。狼毫笔尖饱蘸朱砂,在奏疏上落下工整字迹:“臣奉命驰援山东,然清军势大,我军只得蚕食推进......”
墨迹未干,他已招来亲卫:“连夜送往京师,务必面呈高侍郎。”
更鼓声沉沉敲过三响,汜水帅帐内的牛油烛已烧去大半,在案头积了厚厚一层蜡泪。刘庆解下外袍正要合衣而卧,忽闻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未开口询问,牛皮帐帘便被猛地掀开,一股裹挟着夜色凉意的风卷了进来。
将军! 李平安喘着粗气闯了进来,铁甲上还沾着道旁的草屑,连头盔都歪戴在头上。月光透过帐顶缝隙斜斜照在他脸上,映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全然不顾主将眼底浓重的倦意。
刘庆揉着眉心坐起身,玄色中衣松垮地垂在肩头,声音里满是无奈:我的天啊,你不是什么重大军事,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下? 案头未合上的兵书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烛火也跟着剧烈摇晃。
李平安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个憨笑:将军,我是一路上憋坏了,不吐不快啊。 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腰间的佩刀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刘庆随手一指角落的木桶,没好气地道:快去吐吧。 却见李平安突然收了笑,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前,甲胄碰撞声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