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烦意乱地伸手摸向枕头底下,掏出钱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数了数里头的银子,仅有十来两,这点钱,能撑几时?越想越愁,迷迷糊糊间,才沉沉睡去。
次日,天还蒙蒙亮,刘庆便一骨碌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却不敢耽搁片刻。他匆匆洗漱完毕,径直奔向厨房,手脚麻利地将药熬上,又把昨夜剩下的饭菜热了热。待一切准备妥当,他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轻手轻脚走进刘母房间,服侍母亲吃完,又细细叮嘱几句,这才拎起米袋子,冲出门去。
好在这些日子来都是宵禁,街上冷冷清清,不必担忧会像后世那般,为抢个学位、争套房子,有人半夜就爬起来排队,乱成一锅粥。
刘庆一路小跑,沿途所见之人,无一不是神色匆匆,行色慌张,瞧那架势,定是直奔米店而去。
刘庆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衣衫湿透贴在背上,待赶到米店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沉。只见店门前已然排起了长龙,粗略一数,前面竟已有三十多人。
他暗暗叫苦,这得等到啥时候去?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队伍愈发躁动不安起来,有人开始动起了歪心思,趁着旁人不注意,猫着腰,试图插队往前挤,嘴里还嘟囔着些听不清的借口;后面的人见状,立马火冒三丈,扯着嗓子不满地吼起来:“嘿!咋回事,讲点规矩行不行,都排半天了,别插队!”
一时间,队伍里彻底炸开了锅,吵闹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鼓生疼,场面混乱得如同被搅翻的马蜂窝。
几个急性子的壮汉已然红了眼,撸起袖子,推搡着就动起了手。拳头挥舞,衣角翻飞,旁边的人想拉架都无从下手,只能慌张地闪躲,生怕被这无妄之灾波及。众人挤作一团,你踩了我的脚,我撞了你的肩,叫骂声此起彼伏,整条队伍歪歪扭扭,好似一条癫狂的麻花。
刘庆在这混乱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左躲右闪,生怕被卷入纷争。突然,身旁有人热情地招呼道:“哟,这不是刘秀才嘛!您今儿也来买粮啦?”
刘庆闻声转过头,见是平日里在街上打过照面的街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含糊应道:“嗯嗯,是啊。”
这一声回应,瞬间引得周围人侧目。身旁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先是一愣,随即满脸堆笑,拱手作揖,言辞间满是敬畏:“哎呀呀,原来您是相公啊!失敬失敬,小的眼拙,没瞧出来,平日里就听闻咱这儿有个大学问的秀才,原来是您呐!”
刘庆顿觉浑身不自在,脸上一阵发烫,愈发尴尬起来。他暗自思忖,没想到这秀才的名头在普通民众眼里还挺有分量。
转念一想,也难怪,在这时代,秀才可是科举路上的关键一环,再往上考中举人,那可就踏入官场,有了为官做宰的资格。“民不与官斗”,那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金科玉律,历经数千年沉淀,早已深植人心。虽说自己目前只是个秀才,可谁能料到日后会不会鱼跃龙门?万一哪天发达了,要是还记得今儿谁曾给自己难堪,那保不齐就得惹来一身麻烦,众人有此顾虑,也实属正常。
众人在店门外眼巴巴地盼着,从天色微明等到太阳初升,那轮红日都爬得老高了,米店却依旧毫无开门营业的迹象。人群愈发焦躁不安,有人终于按捺不住,扯着嗓子吼道:“你们这是咋回事?都这会儿了,还磨蹭啥,咋还不开门呐!”
兴许是这愤怒的吼声穿透力太强,震得店内之人不得不有所动作。片刻后,店门 “吱呀” 一声裂开一条窄缝,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侧身挤了出来,神色慌张,声音急促:“今儿不卖粮!都散了吧!”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便泥鳅般迅速钻回店内,“哐当” 一声落了锁。
这下可好,恰似点燃了火药桶,外面排队之人的不满瞬间如火山喷发。“呸!他们这是存心囤积居奇,就盼着粮价再涨,好发一笔横财,良心都被狗吃了!” 有人愤怒地啐道。
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其中一个顺手抡起身旁的扁担,涨红了脸,卯足了劲儿朝店门砸去,“砰砰” 几声闷响,震得门板簌簌发抖。
刹那间,众人纷纷效仿,一时间扁担、拳头如雨点般落在门上,现场混乱不堪,叫骂声、砸门声交织一片,局面已然完全失控。
好在皂卒们这段时日一直奉命守在各个粮铺周边,防的就是这般乱象。此刻见这边有人闹事,立马飞奔而来,为首的皂卒一边跑一边高喊:“都住手!不许乱来!”
众人被这一嗓子镇住,手中动作瞬间僵住,虽不再砸门,却转而围向皂卒,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
“差爷呐,您可得给咱做主!家里都快断顿了,米缸都见底了,他们却在这儿耍心眼,不开门卖粮,这不是要人命嘛!” 一位老者颤颤巍巍地说道,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
皂卒们面面相觑,面露无奈之色。上头只是吩咐重点留意粮店周边动静,防止出大乱子,可没授予他们强制粮店卖粮的权力啊,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这时,人群中一个脑筋活络的小个子皂卒眼珠子一转,拔腿就往府衙方向跑去。
不多时,便气喘吁吁地奔到推官黄澍跟前,将粮店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清楚。黄澍一听,顿时怒发冲冠,猛一拍公案,怒斥道:“混账!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行事!你们去,让那掌柜的立马开门,正常营业,倘若敢违抗命令,直接给我羁押回府衙,听候处置!”
小皂卒得了令,不敢有丝毫耽搁,如一阵风般跑回粮店。他上前重重敲门,高声喊道:“开门!官府有令,速速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