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时织凛华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
在炼化那些复制体、窥探到那个集体意志的瞬间，她便抓住了一条无形的、连接着过去与现在的精神丝线。
通过这些鱼群的精神作为媒介，时织凛华得以跨越亿万里的遥远距离，将自己的意志，投向了那个逃亡中的庞大意识体——她得以直接面对“潮裙”。
……
在深海的未知暗流之中，庞大的集体意志“潮裙”能感受到，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那个不久之前刚被自己决然抛弃的地方，那群下界生物正用着某种它无法理解的、近乎于“创世”的方法，复现了它的一部分。
随后，更令它感到惊骇的是，对方通过这一部分被复现出的“细胞”，竟如同架设了一座跨越时空的桥梁，精准地定位并窥探到了它的本体存在！
而现在，那群下界生物的首领，正将她那在“潮裙”的血脉记忆中，本应是邪恶而庞大的意志，强行挤入这片属于它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意识领域！
“潮裙”的整个集体意志瞬间沸腾了！
它调动起所有的精神力量，试图反抗这次入侵。
它的意识空间中，掀起了由纯粹逻辑和数据构成的精神风暴，构筑起一道道坚不可摧的、由集体意志凝聚而成的防火墙。
它试图用自己那如同超图灵机般的庞大算力，去分析、拦截、粉碎这个入侵的“病毒”。
但是，却没有任何用处。
它的精神风暴，在那股意志面前，如同微风拂过山岗；它那坚固的防火墙，在那股意志面前，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洞穿。
对方的力量，并非是依靠蛮力，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完全无视它所设定的一切规则的“权限”。
最后，那庞大的意志终于挤进来了……
不，它并没有完全挤进来。
因为那意志实在是太庞大了，庞大到“潮裙”的整个意识领域，都无法完全容纳。
仅仅只是它的一缕气息，伸了一小段如同光之触手般的意志进来罢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这段意志触手没有让“潮裙”感受到任何它血脉记忆中属于下界的、那种混乱、疯狂与邪恶气息。
相反，它感受到的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亲和，如同万物复苏的春天，独属于自然。
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仿佛铭刻在灵魂最深处的高贵与神圣。
那种感觉，仿佛面对的是一位行走于世间的神之子一般。
“潮裙”的集体意志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之中——精灵们的确是神之子，可为什么这个下界生物的意志，会如同精灵般纯净而又高贵？
在无尽的海洋之中，这样伟大而神圣的意志，它只在那些海洋最初的子民，有着“海中精灵”之称的——人鱼们的身上感受过。
就在它困惑之际，一个声音，直接在它的核心意志中响起：
“潮裙……”
那声音平静、空灵，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服，还是毁灭？”
这句最后通牒，瞬间点燃了“潮裙”身为海洋强族的骄傲与愤怒。
困惑被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决绝的激烈反抗！
“潮裙”的整个意识空间瞬间化作了战场！
无数由思想构成的、手持利刃的鱼人战士凭空出现，向着那道意志触手发起决死的冲锋。
数据洪流化作咆哮的海啸，试图将入侵者淹没、冲垮。
它甚至开始尝试改写自己意识空间的底层规则，试图将那段外来意志判定为“不存在”，将其从自己的世界中彻底“删除”！
但最终，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潮裙”完全丧失了自己意识空间的掌控权。
尽管在这里，它才是唯一的、至高无上的上帝，但对面那个存在，完全不和它讲道理。
那道意志触手，无视了所有攻击，无视了所有规则。
它只是自顾自的、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开始侵蚀着它的意识空间。
它所到之处，原本属于“潮裙”的、冰冷而理性的数据海洋，被染上了一层属于时织凛华的、充满了生命与自然气息的色彩。
“潮裙”惊恐地发现，它无法再创造出思想战士，无法再掀起数据海啸。
它的“上帝权限”，正在被一层一层地剥夺、覆盖。
它的意识空间，正在变成关押它自己的、由敌人所掌控的牢笼。
在彻底掌控了“潮裙”这片核心的意识空间后，时织凛华透过这个被她强行夺取的“服务器”，瞬间便感知到了一个庞大到令人咋舌的网络。
她“看到”了无数个如同繁星般，散落在无尽深海各个角落的“巢穴”。
这些巢穴有的位于火山口，有的寄生在巨兽的骸骨之上，有的甚至悬浮在无尽的虚空暗流之中。
她也“看到”了那些巢穴之中，那数以亿兆计的、作为“潮裙”延伸的“细胞”——那些沉默而高效的鱼人、那些正在被改造的半炼金生物、以及那些如同流水线般被生产出来的生物战舰。
更重要的是，她感知到了那群正在四处求援的“海兽”。
那是之前“潮裙”为了寻求盟友，而派遣出去的、由特殊水母寄生并操控的侦察与外交部队。
此刻，它们正带着“潮裙”的意志，游向海洋中另外几个同样强大的、古老的势力。
当她想要顺着这条精神链接，将自己的意志从“潮裙”的核心空间，转移到其中一头海兽身上，去探查一下所谓的“盟友”究竟是何方神圣时，异变陡生。
她却发现，那群正在高速游弋的海兽，突然在同一时刻，齐齐地动不了了。
它们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影像，僵硬地悬停在了冰冷的海水之中，一动不动。
紧接着，那条由时织凛华所掌控的、连接着“潮裙”核心意志与这些海兽的精神丝线，被一股柔和却又无法被抵抗的力量，强行剪断了。
下一刻，一道清冷而悦耳的声音，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直接在时织凛华的意志中响起：
“下界生物吗？”
那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仿佛看透了万古岁月的淡漠与威严。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时织凛华瞬间失去了对那群海兽的所有感知。
它们就像是凭空从她的精神地图上消失了一般。
但她能确定，那群海兽没有死亡。
它们只是被另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从她的掌控中，完整地剥离了出去。
与此同时，那原本被她囚禁在自己意识空间中的“潮裙”的意志，也在同一时刻，彻底消失了。
它并非是被抹除，而是被那个神秘的存在，连同那些海兽一起，被“拯救”了出去。
似乎，就在刚才那一瞬间，那群海兽已经抵达了它们的目的地，而“潮裙”的意志，也成功地转移到了那群海兽的身上。
“转移到那群海兽身上了吗？”
时织凛华轻轻呢喃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懊恼或愤怒。
但她也不在乎。
因为，就刚刚那一瞬间，在对方切断精神链接之前，她已经利用那短暂的交锋，成功捕捉到了那群海兽以及那个神秘声音所在的精准坐标。
她的意志，在瞬间下达了新的指令。
只见在那无垠的海面上，那几尊如同神明般俯瞰着世界的“国土佣仆”，缓缓地，摆出一个如同凡人短跑运动员起跑前般的、充满了爆炸性力量感的奔跑姿势。
它们那数万里高的身躯微微下沉，肌肉（如果那可以被称为肌肉的话）紧绷，仿佛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巨弓。
随后，伴随着时织凛华意志的最终确认，它们朝着那个遥远的坐标，猛然疾驶而去！
那一刻，天地颤动。
数万里高的“国土佣仆”们奔跑起来的场景，已经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其惊天动地。
它们的第一步，便踏碎了脚下数千公里的海床，将亿万吨的海水与岩石，像尘土一样向后扬起。
那由海水与岩石组成的“尘埃”，被它们奔跑时带起的狂风，吹上了数万米的高空，形成了一道横亘天际的、由物质组成的巨大“彗尾”。
它们每一步的跨越，都超过了凡人国度的疆域。
它们奔跑时所产生的冲击波，将前方的海洋，硬生生犁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峡谷。
两侧的海水被排开，形成了两堵高达数万米、却又在瞬间被高温与摩擦力蒸发掉的“水墙”。
天空在哀鸣，大地在呻吟。
周遭海域的地质板块，都因为这几尊巨人的奔跑，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剧烈的震动。
它们奔跑的速度，早已超越了声音，超越了光，甚至超越了因果。
在它们的身后，是破碎的空间与哀嚎的法则；在它们的前方，是正在被迅速拉近的、遥远的目的地。
而奔跑中的时织凛华，则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她此刻也彻底接管了“潮裙”那庞大的、失去了核心意志的族群。
她那如同宇宙般浩瀚的意识，沉浸在那无数个巢穴与细胞之中，开始如同翻阅一本百科全书般，冷静地翻阅着“潮裙”这个种族从诞生之初到现在的、所有的记忆。
同时，她也试探性地，从那些最近的巢穴中，调集并排出了几支“潮裙”部队——那些由她亲自掌控的、崭新的部队。
它们调转方向，朝着“潮裙”记忆中，那几个和它关系良好的海洋强者的领地，缓缓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