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沈算仔细回忆了一下族中的教导和一些同辈的行事风格,不由微微皱眉,推测道,“这可能也跟族中长久以来的教育有关。”
“我似乎听长辈提起过,沈氏在崛起过程中,曾受过某些老牌世家的联合打压,经历过不少磨难。”
“所以族中对年轻一辈的教导里,潜移默化地就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没什么好感。”
“在外遇上,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认为不能弱了沈氏的名头。”
“而对于非世家的势力,或许是因为沈氏也起于微末,更能体会其不易,反而要求子弟要以礼相待,不可持强凌弱。”
周涛和欧正雄对视一眼,神情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沈氏的这套教导方式,听起来确实充满了矛盾。
一方面让子弟觉得家族“很弱”需要奋斗,另一方面却又鼓励他们在面对更强的世家时毫不退缩;一方面对实力强大的世家冷眼相对,另一方面却又对实力较弱的势力礼遇有加。
难道沈算他们这些年轻子弟,在早期根本不了解外界势力的具体划分,对待两者的态度才会如此两极分化?
就在沈算三人在凉亭中深入交谈的同时,宜川学子在落霞城的临时驻地,一间用作临时会议室的宽敞房间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从落霞山脉前线匆忙赶回的黄陵,面沉如水地听完了那位郑姓中年先生关于百修楼冲突事件的详细汇报。
他沉默良久,手指在硬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唉……积重难返,积重难返啊!”
“我们宜川学院很多人,在地方上被捧得太高,坐井观天、高高在上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了!”
他的声音带着痛心与一丝怒其不争:“我们学院,充其量不过是依托宜川府的一流家族势力水准!”
“是谁给他们的勇气,敢对一个顶级一品世家的分支之主、一方产业的实际掌控者耍威风、显威风?!”
“这简直是不知死活!”
那位郑先生试图辩解道:“院长,杨伟教习他……他也是一时救人心切,情急之下,这才显得有些鲁莽……”
“鲁莽?”黄陵猛地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这不是鲁莽!这是习惯成自然!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人家一个店铺主事,觉得可以随意呼来喝去!”
“可他们却不想想,人家沈算虽是商贾,却是沈氏分支的少主!”
“其地位、其背后代表的能量,比我们学院大多数先生都要高得多!”
“杨伟他一个普通教习,凭什么人家面前摆谱?”
“这……”郑先生一时语塞,他确实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在他,以及很多学院中人的潜意识里,学院师长的身份,天然就比商人高贵。
“这事你不用再管了。”黄陵摆了摆手,做出了决定,“明天一早,我会亲自带着杨伟,去沈府登门道歉。”
“院长!这……这没必要吧?”郑先生吃了一惊,觉得此举太过屈尊降贵,“大不了,我们以后不从百修楼采购丹药就是了!落霞城又不止他一家药铺!”
“糊涂!”黄陵厉声斥责,脸上满是失望,“你信不信,如果我们不去道歉,以及后续不再从百修楼采购的消息传开,落霞城的军民会对我们宜川学院产生怎样的看法?印象分会一落千丈!”
“甚至连那些正在带队、保护我们学子的狩猎者们,都会因此心生芥蒂,出工不出力,甚至可能在心底敌视我们!”
“你忘了白天百修楼里,那些狩猎者是如何维护百修楼的吗?”
“怎……怎么会?”郑先生脱口而出,依旧难以置信。
在他看来,这只是顾客与扰客的寻常摩擦。
“怎么会?”黄陵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百修楼里的对峙,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些狩猎者,可不管你是不是学院教习,他们认的是百修楼的情义和规矩!”
“若不是衙役及时赶到,当时恐怕就已经打起来了!”
“在落霞城这片地界上,我们才是外来者!”
“若失了民心,寸步难行!”
“这……”郑先生再次哑口无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终于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严重。
“你去忙别的事吧,安抚好受伤学子的情绪,统计好损失。”黄陵疲惫地挥了挥手,“老夫现在需要立刻去一趟城主府,拜会炎城主。”
说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带着满腹的心事与沉重,快步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落霞城城主府,宽敞而布置考究的会客室内。
听完文杰详细汇报了沈府遭拒,以及沈算态度强硬的整个过程后,炎卫业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带着几分疑惑自语道:“这小子……初来落霞城时,虽也聪慧,但行事尚算低调谨慎。”
“如今这待人接物的态度,怎地变得如此……泾渭分明,甚至有些强硬起来?”
“难道是因为在平阳府闹了一场,真正适应了‘沈氏分支少主’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权势而自满?”
文杰站在下首,闻言躬身回道:“城主,据下官观察,这似乎并非沈算一人特例。”
“许多在外历练或经营产业的沈氏子弟,大多都有类似的变化过程。”
“他们初出茅庐时,或许因族内教导而显得谨慎,甚至有些过于谦卑。”
“但一旦在外界摸爬滚打一段时间,真正了解了沈氏主族在外那无与伦比的威慑力之后,行事风格便会逐渐变得……嗯,变得更有底气,界限分明。”
“该强硬时绝不退缩,该维护的利益寸步不让。”
“沈算,如今怕是也一样,所以属下觉得不足为奇。”
听到文杰这番看似合情合理的分析,炎卫业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