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指阎罗”失踪的消息,像一阵阴风,瞬间吹遍了淮安府衙的每个角落。那些原本因为公堂对峙而对林夙生出几分忌惮的胥吏,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疏离和观望,甚至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看吧,这淮安府的天,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捅破的?
林夙对此视若无睹,每日依旧准时点卯,处理那些无关痛痒的文书,仿佛那场公堂风波从未发生过。
然而,真正的风暴,总是在人最松懈的时候袭来。
第一把火,烧在了老刘头那间本就摇摇欲坠的破屋。
时间是子夜过半。几条黑影如同觅食的野狗,悄无声息地摸到屋外,将火油泼洒在木板墙壁上,一点火星落下,烈焰瞬间腾起,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走水了!走水了!”
巡更人的破锣嗓子划破寂静。
几乎在火光窜起的同一时间,另一道更快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隔壁的阴影里扑出,不是去救火,而是猛地撞开那扇歪斜的木门,将里面吓得魂飞魄散、正拖着伤腿艰难爬行的老刘头一把拽出,背起来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是韩青安排值守的“惊雷”外围兄弟。他们遵照死命令,不救物,只救人。
当附近的居民被惊醒,提着水桶慌慌张张跑来时,那间破屋已彻底被火光吞没,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惊疑不定。
消息在天亮前传到了林夙耳中。
他正在灯下看着淮安府的水利图,闻言,拿着朱笔的手顿了顿,笔尖的红色在图纸上洇开一小团,像血。
“人没事吧?”
“受了惊吓,安置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了。”
“知道了。”
他放下笔,脸上看不出喜怒。对手的反应,狠辣,直接,在他的预料之中。这把火,烧掉的不只是老刘头的破屋,更是烧给他林夙看的警告。
但这警告,未免太小儿科了。
真正的杀招,接踵而至。
次日黄昏,林夙从府衙回官邸。马车行至一段相对僻静的街道,速度刚慢下来,异变陡生!
道路两侧原本紧闭的民居窗户猛地洞开,数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射车厢!
“有埋伏!”
驾车的韩青早在窗户异响传来时就已警觉,猛地一拉缰绳,同时整个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侧面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支射向他头颈的弩箭!
“夺夺夺!”另外几支弩箭狠狠钉入车厢壁板,力道之大,几乎透板而出!
马车尚未停稳,前后巷口已冲出七八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眼神冰冷,动作迅捷,配合默契,二话不说便扑向马车,显然是要速战速决,不留活口!
“护住大人!”
韩青一声低喝,长剑已然在手,剑光如瀑,瞬间迎上正面之敌。他的剑法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简洁高效的杀戮,每一剑都直奔要害,瞬间便有两名黑衣人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
但来袭者并非庸手,剩下的人立刻改变策略,两人拼死缠住韩青,另外几人则绕过战团,直扑车厢!
一名黑衣人挥刀劈开车帘,映入眼帘的却是空空如也的车厢!他愣了一下。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车厢底部的阴影里,一道身影如同蛰伏的毒蝎般弹射而出!是林夙!他根本就没坐在座位上!
他手中没有兵刃,只有三根在微弱天光下几乎看不见的银针!
“噗!噗!噗!”
三根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这名黑衣人双眼之间的“印堂穴”和颈部两侧的“人迎穴”!
那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浑身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手中钢刀“当啷”落地,人已软软瘫倒。
林夙看也不看结果,身形借着弹出的力道向侧后方急退,同时袖中滑出那柄随身短刃,格开另一名杀手劈来的刀刃,手臂被震得发麻。
“找死!”
韩青见林夙遇险,眼中杀机暴涨,剑势陡然变得更加狂暴狠厉,不顾自身防御,硬生生以左肩硬接了一刀,换来一个空隙,长剑如毒龙出洞,瞬间刺穿了纠缠他的那名杀手的心脏!随即反手一剑,将另一名逼退。
他浑身浴血,如同煞神,护在林夙身前。剩下的几名杀手见突袭失败,头目已死,对方援手可能将至,毫不恋战,发出一声唿哨,迅速退入巷弄深处,消失不见。
从遇袭到结束,不过短短数十息时间。
街道上只留下几具尸体,一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韩青捂住左肩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他看向林夙:“大人,您没事吧?”
林夙呼吸有些急促,摇了摇头,看着地上那名被自己银针放倒、此刻已气绝身亡的杀手,眼神冰冷。
“我没事。”他弯腰,从那名杀手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类似船锚的图案。
“漕帮的标记……”韩青看了一眼,沉声道。
林夙将木牌攥在手心,木质坚硬的触感硌得掌心生疼。
纵火,刺杀。
官面上的拖延,江湖上的狠手。
这淮安府的“地头蛇”,终于被彻底激怒,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回去吧。”林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笔账,一笔一笔,都得算清楚。”
夜色中,马车缓缓启动,驶向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府城深处。
对手的反扑越是凶猛,就越证明,他打中了他们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