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人在囧途》正式开拍。
没有什么烧香拜佛,也没什么场面的发布会,仅仅就是林平安一句Action!
《人在囧途》第一场戏,拍的就是李成功和牛耿在火车站第一次碰面,牛耿缠着“大马”买票那段。
现场那叫一个乱糟糟。道具组在搬东西,灯光师在测光,副导演拿着大喇叭喊人,穿着各式各样旧棉袄的群众演员挤作一团,嗡嗡的说话声就没停过。
林平安看着这场面,心里也是直叹气。剧组人手不算多,关键是没个专业的制片人统筹全局,好多杂事都得他这个导演兼主演来操心,真是麻烦得要死。
他穿着一身呢子大衣,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化了点妆,显得成熟很多。他既是导演,又是演员李成功。这会儿他正站在监视器后面,看着画面,眉头皱着。
“灯光,左边脸再补一点,影子太重了,显得人凶。”他对着对讲机说了一句,然后又扭头看向旁边穿着破旧军大衣、正蹲在地上默戏的王宝强,“宝强,一会儿你追着大马跑的时候,别光跑,嘴里得一直念叨着票、票,那种又急又执拗的劲儿,得出来。”
宝强抬起头,用力点了点:“中!俺知道了,平安导演。”
“唉,对对对,工作时候就得称职务!”林平安一听这声“导演”,嘴角控制不住地就咧开了,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满足了上一世一个小小愿望,怎么能还让人直呼姓名呢?那不是白干导演,白上北电了?哼,就得摆摆这个谱!
这称呼刚开始是有点怪,但片场的人都慢慢习惯了。林平安在监视器后面是运筹帷幄的“林导”,一喊“开始”,他就是那个一脸嫌弃的“李成功”。
可就因为这身份老是转换来转换去的,实诚的王宝强总喊错,不是该叫“李成功”的时候喊了“导演”,就是该讨论剧本时喊了“平安”。为此林平安没少纠正他,过了好几天,宝强总算能基本不出错地切换了。
“好!各部门准备!”林平安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走到演员的位置上,瞬间调整呼吸,进入了李成功那种略带疲惫和烦躁的归家状态。“《人在囧途》第一场第一镜,开始!”
打板声“啪”一响,刚才还乱哄哄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场中。
王宝强(牛耿)立刻像变了个人,眼神变得直勾勾的,带着点农民的固执和焦急,朝着演黄牛“大马”的演员就冲了过去,一口地道的河北话又急又真:“大哥!大哥!你有票不?俺真急着回家哩!你行行好!”
林平安(李成功)则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个皮箱,脸上是那种精英人士特有的、带着点嫌弃和不耐烦的表情,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停!”林平安突然喊了一声,他从“李成功”的状态里跳出来,快步走到王宝强和“大马”旁边。
“大马,你躲他的时候,身子再灵巧点,你是个老黄牛了,滑溜着呢,不能让他那么容易抓着。宝强,你追的时候,脚下可以再笨拙一点,差点绊一下那种感觉,更显真实。”他一边说,还一边比划了两下。
“明白了,导演。”“大马”赶紧点头。
“中!俺再来,绊一下。”王宝强也立刻领会。
这就是林平安拍戏的常态。他脑子里有完整的画面,对表演的要求也细。经常是演着演着,觉得对手演员或者自己的表演差点意思,就直接喊“卡”,然后跑过去跟人讲戏,讲完了,自己再回到位置,瞬间进入“李成功”的状态。
可自己给自己讲戏,有时候也闹笑话。好吧,就是导演到演员的这种状态转换,每次都要心里给自己讲讲戏。
有一场戏是拍两人在破旧小旅馆,挤一张床。牛耿睡觉打呼、磨牙、放屁、说梦话,把李成功折腾得够呛。
林平安躺在王宝强旁边,摄像机对着他们。王宝强开始表演“磨牙”,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挺像那么回事。
林平安(李成功)需要表现出从烦躁到崩溃再到生无可恋的情绪层次。
“停!”林平安自己喊了停,他坐起来,挠了挠头,“不对,我这儿的反应有点过了,太夸张,李成功那么傲一人,就算崩溃也是咬着牙的崩溃,不能五官乱飞。”
他对着演对手戏的宝强说:“宝强,你待会儿磨牙声能不能再响一点,带点节奏感?对,就是那种让人听了牙根都痒痒的感觉。”
王宝强乐了:“行,俺试试,咯吱……咯吱咯……这样?”
“对!就这个劲儿!”林平安一拍大腿,然后又躺回去,“来来来,再来一条!”
结果王宝强演得太投入,磨牙声又响又有节奏,还加了点口水音。林平安躺在旁边,本来要演烦躁,结果差点没真笑场,肩膀一抖一抖的,好不容易才憋住,把那种想发火又无可奈何的郁闷劲儿给演了出来。
副导演在一旁笑的直抽抽。
“好!过!”副导演喊了一声。
林平安立马从床上弹起来,冲到监视器前面看回放,一边看一边乐:“哈哈,宝强,你这磨牙声绝了,我听着都想揍人。”
宝强也嘿嘿直笑:“是你让俺响点的嘛。”
接下来拍的是旅馆抓奸的戏码,算是电影里一个经典的笑点。
罗金饰演的丈夫对妻子疑神疑鬼,结果闹出了一场乌龙。原版电影里丈夫是个胖子,喜剧效果很足。但罗金这小子太帅了,林平安看着他那张脸直发愁。
“你说你长这么帅,观众一看,你老婆还得出去找?这不合逻辑啊!”林平安围着罗金转了两圈,摸着下巴琢磨。
最后还是得靠东方邪术——化妆大法好!化妆师小姐姐得到林平安“往糙里整,往丑里化”的死命令后,对着罗金这张帅脸那是毫不手软,粉底打暗几个色号,眉毛画粗画乱,脸上还点了些雀斑,头发弄得油腻腻的。一番折腾下来,一个90分的帅哥,硬是变成了看起来有点邋遢、疑神疑鬼的黑糙汉子。
戏里,是李成功走错房间,睡得正迷糊呢,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接着就是同屋的女人(用方言)抱怨谁打电话,李成功瞪大双眼,懵逼地发现这女人不是自己老婆,房间也不对!他吓得赶紧想溜,结果刚准备开门,门外那怀疑老婆出轨的丈夫(罗金饰)刚好开门进来。
“奸夫!奸夫在哪呢!我老婆藏的好夫呢!”罗金饰演的丈夫气急败坏地嚷嚷。
那女的倒是镇定,一指屋里的大衣柜:“呐,这里,你看柜子里呢。”
丈夫想都没想就过去掀柜子门。
“啪!”女人上来就给他一大嘴巴子,骂道:“你还真掀啊?脑子呢!”
“咔!”林平安喊了停,走到饰演妻子的孙梅经面前,“孙梅经,你是舍不得打吗?用力啊!这么光明正大抽同学(指罗金)的机会,你怕什么?你这种力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在调情呢!要响,要脆,要带着怒气!”
林平安对拍戏是认真的,该严肃的时候一点也不会嘻嘻哈哈。没办法,带着一群基本都是新兵蛋子的团队,不严格点,鬼知道这戏要拍到猴年马月去。
孙梅经听到“调情”两个字,脸有点红,看着导演,怯生生地回答道:“好的,林导,我知道了。”
“打起精神,找准情绪,丈夫不信你,你还委屈着呢!再来一条!”
“啪!”又是一大嘴巴子,这次声音响亮多了。
“咔!罗金,她打完你后,你要表现得怂一点,懵一点,捂着脸,眼神里有点害怕和委屈,不够怂!重来!”
“继续!”
几条过后,终于轮到这场戏里最无辜的李成功(林平安饰)了。他被堵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对闹腾的夫妻,缩着脖子,举起手,颤抖着发出弱弱的声音,试图为自己这荒唐的处境辩解:“我说。。。我说我走错房间了,你们信吗?”
他那表情,又囧又怕,带着一丝侥幸,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社会性死亡”。
“咔!过了。 ”
片场虽然累,但气氛很好,林平安讲戏通俗易懂。
周扬这场戏是这样的:“你开门看到我回来,别一上来就哭。你先愣一下,然后眼神里有那么一点点高兴,但马上又压下去,变成委屈和埋怨,最后才说回来啦? 对,就是这个复杂的劲儿,比直接哭有力量多了。”
就这个复杂的情绪转换,周扬硬是反复琢磨、拍了一整天,NG了无数次,才终于达到了林平安想要的效果。便宜的演员就这样,得磨,得教,有时候还得林平安亲自上场示范才行。不过好歹是过了,出来的效果还挺打动人。
接下来是机场的戏。
安检小姐姐在王宝强(牛耿)连珠炮似的“为什么液体不能带?”“我们坐火车都让带!”“这牛奶我刚买的!”等等问题下,面部依旧努力保持职业性微笑,虽然嘴角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
“不好意思先生,根据民航局规定,液体一律不准带上飞机。”
“我们坐火车这些都让带,坐飞机为什么不让。。。”(牛耿继续执着地巴拉巴拉中)。
画面回到李成功身上,只见他一脸鄙夷的看向牛耿这个乡巴佬,眼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不耐烦(能不能快点?)
“宝强,接下来就是你喝牛奶的重头戏了,咱尽量一遍过啊!”
林平安还是有些担心,继续嘱咐道:“宝强,你喝的时候,想象一下这是你最后的晚餐,不喝就上不了飞机,见不到家人了那种感觉。”
王宝强酝酿好情绪,抱起桶“咕咚咕咚”猛灌,结果喝得太急,直接打了一个响亮的奶嗝!
“嗝~~~”
全场瞬间安静,然后不知道谁先“噗嗤”一声,紧接着整个片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连摄影师都笑得肩膀直抖,镜头都晃了。
王宝强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脸都红了。
林平安也笑得前仰后合,他一边擦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喊:“好!这个嗝打得好!真实!比设计出来的都好!这条过了!快,快给宝强拿瓶水漱漱口!”
就这样,剧组在一种紧张但又充满欢乐的氛围里,一路拍了下去。一会儿是挑剔精英“李成功”,一会儿是抠细节的“林导”,忙得脚不沾地,但他乐在其中。他看着监视器里那些鲜活、接地气的画面,心里明白,这味儿,对咯。
一个月后,随着最后一场戏在导演“过”声落下,《人在囧途》正式杀青。
林平安虽然是第一次拍戏,是新手。可他是个自带画面感的新手啊,所有画面信息都在他脑中,这也是他为什么能这么快杀青的原因了。
“好了,我宣布,《人在囧途》,杀青!晚上都别走,我请客,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