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蒋宅,不同于酒店的风波与警局的冷硬,呈现出一种压抑而忙碌的奢华。
沉重的铁艺大门无声滑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碾过精心养护的草坪车道,在主楼辉煌的灯火前停下。
穿着深色制服的保镖迅速上前,动作轻缓而有力地将车门打开。
蒋博文像是被抽去了魂魄的木偶,脸色在过度惨白中又透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额角。
他几乎是半倚半抱地被保镖从车内小心搀扶出来,脚下虚浮,步履踉跄。
大厅里华丽的水晶灯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
蒋宏业(蒋父)和长子蒋郗庭(蒋大少爷)正端坐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
两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因为一个突发的重要跨国视频会议,他们今晚并未出现在那场危机四伏的酒会上。
看到儿子这般狼狈地回来,后面跟着急冲冲的蒋母。“快,扶少爷上去!”
蒋宏业眉头紧锁,沉声对一旁的管家吩咐,随即转向等候在一旁的家庭医生,
“陈医生,麻烦你跟上,仔细检查一下,看看博文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训练有素的佣人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保镖搀扶的蒋博文,几乎是将他抬上了宽阔考究的旋转楼梯,送往二楼的主卧套房。
家庭医生陈瑾连忙拎起医药箱,紧随其后,步履匆匆,脸上是职业性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忧虑。
偌大的空间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急促回响。
蒋母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到丈夫和长子面前,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和深刻的愤恨:
“宏业,郗庭!出事了!出大事了!今晚要不是向家那个钟卿宴……”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情绪,将整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过程飞快地讲述了一遍。
从蒋博文在酒会上突然的极度不适、钟卿宴的警觉、到发现被下药、紧急送医洗胃、
再到钟卿宴立刻动用关系让酒店调监控、锁定嫌疑人肖悦、
派人控制“侍应生”Jack、最终让警方以最快的速度将肖悦带走……
每一个环节,蒋母都说得咬牙切齿:
“是肖悦!她买通了酒会的侍应生,在她的指使下,往文文的酒里下了药!那毒妇!心思太歹毒了!”
她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幸亏向家那小子反应快,处理得也干净利落,不然…不然文文……”她哽咽着不敢想象后果。
蒋宏业听完,脸色阴沉得如同窗外的夜幕,眼底深处酝酿着狂风骤雨。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摘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慢条斯理地用丝绒布擦拭着,这个细微的动作反而比他拍案而起更具压迫感。
蒋郗庭靠在沙发里,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着,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在高速分析处理着这突发的险情。
良久,蒋宏业才缓缓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锋利如刀。
他没有理会妻子对肖悦的咒骂,也没有过多追问细节,而是直接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核心:“肖悦现在人在哪里?”
“已经被警方带走了!钟卿宴亲自安排的!”
蒋母立刻回答,声音稍稍平复了一丝,带着一丝庆幸和一丝后怕的怨气,
“这种人,就该让她在里面好好长长记性!”
蒋宏业的目光与长子蒋博宸在空气中短暂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深意。
这时,蒋宏业放在一旁茶几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一条来自特殊联系人的加密信息无声弹出,内容极短,却让蒋宏业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毫米。
他重新看向焦灼等待答案的妻子,声音低沉平稳,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底发寒的掌控力:
“放心。事到如今,那个肖悦……她是个识时务的。”
他微微顿了一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叩击在寂静的厅堂里。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心里清楚得很。”
“进了那种地方,她更该明白,只有‘闭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没有人想听她胡乱攀咬,也绝不会有人给她这个机会。”
蒋宏业的目光转向楼梯口,那里通往蒋博文正在接受检查的房间,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心凛的笃定:
“她绝对不会供出博文。一点不该说的东西,她也带不进去。”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赦令,瞬间安抚了蒋母心中最后的惊惶。
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庞然大物面前,肖悦那点微不足道的“忠诚”或者“恐惧”,早已被精确计算并牢牢掌控于股掌之间。
家庭医生陈瑾从楼上快步走下,手里拿着初步的检查报告单,神色严肃地走到三人面前。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重点:
“蒋董、夫人、大少,初步检查显示二少体内确实残留有精神类复合药剂成分,与医院紧急处理时的初步检测方向吻合。
目前的生理反应如剧烈头痛、视觉模糊、非受控震颤、轻微幻觉残留以及极度的心悸恐慌,基本符合该类违禁药物的后期急性症状反应。”
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代谢需要时间,这些症状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我已经给二少用了镇定的药物,主要是帮助舒缓神经、稳定情绪、促进代谢。
接下来的24小时需要绝对静养和密切观察,要特别注意他的精神状况波动。
我会安排护士每隔一小时监测一次生命体征和意识状态。”
“辛苦陈医生了,”蒋宏业颔首,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沉稳,
“务必确保博文的身体安全。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
陈医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带着对医学报告之外更深层次的沉默,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无形硝烟的战场。
楼上,蒋博文的卧房内,厚重的遮光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
昂贵的安神精油在香薰机里无声扩散,高级的埃及棉被褥本该带来极致的舒适,但他身体的不适感仍在神经末梢尖叫翻滚。
刚刚注射的药物只带来了表面的平静,但那些尖锐的幻影、冰冷的恐惧以及肖悦那杯递向他酒杯时带着隐秘胜利感的眼神,依旧在他闭上的双眼后顽固地闪烁,如同幽魂。
家庭医生的话语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却又冰冷地印在脑中:“……非受控震颤……幻觉残留……”
一个冰冷、粘稠的念头,如同蛰伏在深渊的爬虫,第一次清晰无比地啮咬上他的神经:
他们……真的需要她开口吗?即使她开了口,在这个盘根错节的世界里,她的‘指认’,又能穿透几层壁垒?又能有多少分量?
他猛地睁开眼,在药物造成的生理模糊和思维被强行冲击后的短暂清明中,
一丝混杂着深刻寒意与残酷觉悟的东西,终于艰难地刺破了他混沌的眼眸。
喉咙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无声的吐息,最终只是更紧地攥住了身下柔软的床单。
楼下客厅,水晶吊灯的光芒依旧辉煌璀璨。
蒋宏业拿起手机,拨通了钟卿宴的号码,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最终定调:
“卿宴,人……好好‘看’住。后面的路,怎么走干净,你知道该怎么做。博文这边,没事了。”
电话那头,钟卿宴站在夜色已浓的落地窗前。
望着远处城市璀璨却同样冰冷的光海,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近乎冷酷的弧度:
“明白,蒋叔叔。您放心,肖悦那边……会很安静。所有痕迹,都会消失得很干净。”
夜,更深了。
蒋宅内外的灯光,像是划分开两个世界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