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汴梁的繁华依旧,但帝国的边疆却已是烽烟四起。金人的铁蹄踏碎了北方的山河,靖康之耻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烙印在每一个宋人的心头。南渡之后,偏安一隅的朝廷在临安(杭州)勉强立足,而收复中原的呼声与血性,则主要凝聚在了以岳飞为首的一批抗金将领身上。
岳家军,便是在这国仇家恨的熔炉中锤炼出的一柄利剑。军营之中,号令严明,士气高昂,与临安城内的醉生梦死仿佛两个世界。
在这片充满铁血与忠义气息的土地上,那个被岳飞取名“箭头”的孤儿,也一天天长大。
童年的箭头,便显露出与寻常孩童不同的特质。他身体强健,远超同龄人,学习武艺一点即通,进步神速,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战场而生。他性格耿直,甚至有些冲动,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见到不平事,哪怕对方是比他年长许多的军汉,也敢攥着小拳头上去理论。这种性格,在纪律森严的军营中有时会惹来些许麻烦,但更多的时候,却因其纯粹的热忱和与生俱来的正义感,赢得了众多将士的喜爱。
岳飞对他更是寄予厚望,亲自教导他武艺、兵法,更重要的,是灌输“精忠报国”的信念。岳飞看着这个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那眼神中的无畏与纯粹,常常让他想起自己为其取名时的期许——“开弓没有回头箭”。箭头,正如同他期望的那样,像一枚蓄势待发的利箭,充满了勇往直前的锐气。
然而,无人知晓,在这具充满活力的年轻躯体深处,沉睡着一个跨越了千年时空的灵魂,以及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况天佑的记忆与能力被层层封印,只有在极少数夜深人静、箭头陷入沉睡之时,他额心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光点才会微微闪烁,如同星辰低语,维系着与遥远过去的微弱联系,也默默地滋养、淬炼着这具新生的肉身与灵魂。他就像一颗深埋于沃土的种子,等待着惊蛰的雷声。
与此同时,在箭头成长的这十数年间,将臣与红潮并未远离。
他们如同两个超脱于时间之外的幽灵,依旧在人间漫游,只是活动的范围,更多地围绕着南宋这片土地,隐约关注着岳家军与箭头成长的轨迹。将臣对箭头这个“实验品”的后续发展抱有持续的兴趣,他想看看,况天佑选择的这条“转世”之路,最终会走向何方。
而他们的行踪,也并非全然隐秘。尤其是将臣,他那独特的气质,即便刻意收敛,在某些具备灵觉的人眼中,依旧如同黑夜中的明月,清晰可辨。
这一日,江南某处水乡古镇,细雨蒙蒙。
将臣与红潮行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将臣依旧是一身古朴衣着,气质卓然。红潮跟在他身后,赤红长裙在烟雨中仿佛一幅晕开的水墨画。
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子喝声从前方巷口传来:
“妖孽!终于找到你了!看你这次往哪里逃!”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杏黄色道袍、手持桃木剑的年轻女子跃然而出,拦在路中。她约莫二十出头,容貌清丽,眉宇间却带着一股驱魔人特有的凌厉与煞气,眼神死死锁定在将臣身上。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稍轻、同样穿着马家服饰的少女,显然是她的助手。
正是当代马家传人。
自秦朝马灵儿留下道法札记与那带着深意的“祖训”后,马家血脉虽得以延续,却因那场几乎灭族的大难,始终人丁不旺,未能恢复昔日世家的气象。传承方式也变成了严格的师徒(或母女)相传,一代往往仅有一两位核心传人,苦苦支撑着“守正辟邪,追杀将臣及其后裔”的使命。
(关于马家代数:马灵儿整合并开创了系统的马家道法与神龙召唤,被尊为马家驱魔体系的“初代家主”。其弟马雷及其后代负责血脉传承与秘密守护。后世传承者皆以此体系为根基,故从马灵儿开始计算代数,至宋朝,约为二十余代,符合至马小玲为四十代左右的时间跨度。马家凋零,正源于秦朝创伤及命运算计,使其难以发展成大宗族。)
那为首的马家女子,乃是当代马家最为出色的弟子,道法精深。她追踪一股极其强大、古老而又非善类的气息已久,今日终于在这水乡锁定了目标。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男子,体内蕴含着如渊如狱、令人心悸的力量,必是祖训中提及的僵尸真祖将臣无疑!
“妖孽,受死!”马家女子娇叱一声,脚踏罡步,手中桃木剑引动天地正气,化作一道金光,直刺将臣心口!另外两名少女也同时抛出符箓,念动咒法,形成辅助攻势。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将臣连脚步都未曾停顿。他甚至没有看那马家女子一眼,只是目光平淡地注视着前方的雨幕。
那蕴含着马家灵力的金光在触及他身前三尺时,便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湮灭了。那飞舞的符箓更是尚未靠近,就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马家女子瞳孔骤缩,心中骇然。她知道将臣强大,却没想到差距如此巨大!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竟连让对方正视的资格都没有?
“师姐!这妖孽太厉害!”身后少女惊呼。
将臣终于侧过头,瞥了那如临大敌的马家女子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勇气可嘉。”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马家女子几乎气炸肺的事情。
他抬起手,并非攻击,而是对着旁边小河中停泊的一艘乌篷船,轻轻一拂。
那艘空无一人的乌篷船,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推动,慢悠悠地、稳稳当当地……横移到了街道中央,恰好堵住了马家女子前进的路线。
做完这一切,将臣便不再理会她们,继续迈步向前。红潮默默跟上,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有给那几个马家女子。
马家女子试图绕过乌篷船追击,却发现那船仿佛生根了一般,任她如何用力,甚至动用道法,都无法移动分毫,死死地卡在那里。
“可恶!妖孽!你别跑!”她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将臣和红潮的身影消失在蒙蒙烟雨之中。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类似的场景在不同地点上演过数次。不同的马家传人,凭借着祖传的追踪秘法和对将臣气息的敏感,总能大致找到他的方位。但每一次,无论是精心布置的陷阱,还是狭路相逢的突袭,结果都大同小异——将臣要么视若无睹,任凭攻击落在身上如同清风拂面;要么就像今天这样,用一些看似无厘头、却又让马家传人束手无策的方式轻松摆脱,从未真正伤过她们分毫,也从未……将她们放在眼里。
这种如同成年人戏弄孩童般的“追杀”,与其说是生死相搏,不如说是一场持续了数十代、单方面被“戏耍”的无奈轮回。马家祖训如山,她们不能放弃,但每一次的遭遇,都在清晰地提醒着她们与目标之间那令人绝望的差距。这也让“追杀将臣”这个目标,在马家内部,逐渐带上了一丝悲壮而又有些荒诞的色彩。
将臣似乎将这种不定期的“骚扰”,当成了一种枯燥旅途中的调剂。他偶尔会“配合”一下,留下些似是而非的线索,或者像今天这样,小小地“互动”一番,观察着这些执着的人类女子在绝望与使命间挣扎的模样,如同观察一场编排了千年的戏剧。
而这一切,远在军营中刻苦练武、听着岳飞讲述抗金大业的箭头,自然一无所知。他正在属于自己的命运轨道上,一步步成长为那个即将在朱仙镇战场上闪耀的热血青年。
他的记忆尚未苏醒,他的力量仍在沉睡。
但命运的丝线,已开始悄然收拢。
岳家军北伐的号角,即将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