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镇魔司。
沉重的玄铁大门在况中棠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阳光一并隔绝。门内是终年不散的阴冷气息,混杂着香烛、陈旧木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一身伏魔校尉的玄色劲装风尘仆仆,腰间那柄凶兵古剑虽已归鞘,但那内敛的煞意仍让途经的几个低阶术士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剿灭黑风岭槐姥姥的功绩已然上报,文书流程走得异常顺利,甚至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味道。赏赐的丹药、金银很快下发,司内同僚看他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有敬畏,有探究,更多的则是深藏的忌惮。一个初入镇魔司不久的少年,竟能独自踏平让多位老手折戟的妖巢,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况中棠心知肚明,这并非荣耀,而是催命符。徐福和赵高不会坐视一个超出掌控的变数成长起来,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更汹涌的暗流。
他径直走向存放卷宗的偏殿,试图查阅更多关于前朝凶兵或者各地异常能量波动的记录。然而,管理卷宗的老吏却面露难色。
“况校尉,非是下官刁难。近日司内整顿,部分密级较高的卷宗,需赵常侍或徐仙师手令方可调阅。”老吏的声音带着惶恐,却又异常坚决。
况中棠脚步一顿,眼神平静无波。“明白了。”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意料之中的封锁。徐福这是在告诉他,镇魔司的耳目,已对他关闭。
就在他思忖下一步行动时,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我们新晋的伏魔英雄况校尉吗?怎么,对着空荡荡的案牍发愁?”
况中棠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华丽道袍,面庞白皙,眼神却带着几分精明与油滑的年轻方士。此人名叫柳玄,是镇魔司内少数不属于任何明显派系的散修,修为不算顶尖,但消息极为灵通,尤擅钻营。
“柳道友。”况中棠微微颔首,不动声色。
柳玄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讨好:“况校尉,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风头出得太大,有些人……睡得不安稳啊。”他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司正大殿的方向,“我听说,徐仙师最近对蜀地那边的‘异动’颇为上心,似乎有意再派精干人手前往‘协查’。”
蜀地?异动?
况中棠的心脏猛地一缩。灵儿她们在蜀地正面对“蚀渊寄生体”!
柳玄的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表面的平静。徐福此举,一石二鸟。既能借蜀地可能的危险削弱甚至除掉他,也能就近监视甚至干预马灵儿的行动。
他看向柳玄,目光深沉:“柳道友消息果然灵通。不知……可知具体是何异动?”
柳玄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指:“这个嘛……消息自然是有的,不过……”
况中棠会意,一枚品质上乘的灵石无声无息地滑入柳玄袖中。“一点心意,还请柳道友指点。”
柳玄感受着袖中灵石的温润,笑容更盛,声音压得更低:“听说蜀南那边,有几个靠近深山的寨子出了怪事,活人莫名枯萎,地脉灵气紊乱,还出现了极其邪门的‘活尸’,不像寻常僵尸,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寄生’了。司里初步判定,可能与某些古老的黑巫传承有关。徐仙师似乎对此类阴邪之气格外感兴趣。”
蚀渊寄生体! 况中棠几乎可以肯定。徐福不仅知道,可能还在借助“黑巫”和“蚀渊”的力量达成某种目的,甚至,这一切本就是他和蓝大力导演的戏码。
“多谢。”况中棠不再多问,转身离去,步伐依旧稳定,但内心已掀起惊涛。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徐福的具体计划,以及,如何应对可能指向自己的蜀地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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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蜀地深山,战斗已至白热。
那“蚀渊寄生体”嘶吼着,周身翻滚的黑雾如同活物,不断扭曲、扑击,试图吞噬那冰蓝与赤红交织的光芒。它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败,岩石也被腐蚀出坑洞,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衰败气息。
马清月面色凝重,手中冰晶长剑舞动如轮,一道道“玄冰诀”法力化作坚冰壁垒与锋利冰棱,不断阻挡、切割着黑雾,延缓其攻势。但她的法力消耗极快,那蚀渊之力似乎对灵力有着天然的侵蚀性,冰壁往往支撑片刻便布满裂痕。
“灵儿,小心!这东西的核心在胸口!”马清月疾呼。
马灵儿立于稍远处,双眸之中隐隐有龙形虚影流转。她双手结印,体内龙源之力奔涌不息。左手指尖跳跃着赤色火焰,凝聚成灼热的龙息吐焰,右掌则覆盖着晶莹的玄冰鳞片,挥洒出冻结空气的寒流。
“龙神敕令,火神借法!”赤炎龙息如箭射出,轰击在寄生体表面,烧得黑雾滋滋作响,暂时逼退其部分触须。
“玄冰,封!”紧接着,冰寒之力紧随而至,试图将蠕动的黑雾冻结。
然而,那寄生体的恢复力惊人,被击散的黑雾很快又从本体补充,被冰冻的部分也能迅速挣脱。它似乎没有痛觉,只有纯粹吞噬与毁灭的本能。一次猛扑,数条黑雾触手如同毒蛇般绕过马清月的防御,直取马灵儿!
“灵儿!”马如云在不远处看得心惊胆战,手中符箓连发,金光打在黑雾上却收效甚微。
马灵儿临危不乱,她感受到体内龙源之力的愤怒与高昂。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对“蚀渊”这种纯粹毁灭与虚无力量的排斥与敌视。
她不再仅仅交替使用冰火之力,而是福至心灵般,尝试将两种截然不同的龙源属性在身前交汇。冰与火的力量并未相互抵消,而是在龙源之力的统御下,形成了一道急速旋转、红蓝交织的能量漩涡!
“吼——!”
隐约间,似有龙吟自漩涡中传出。那蚀渊寄生体撞入漩涡,动作猛地一滞,周身黑雾竟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冰雪,发出了凄厉的、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尖啸,开始剧烈地蒸发、消散!龙源之力,对蚀渊之气产生了显着的克制效果!
马清月美眸一亮:“有效!灵儿,维持住!”
她立刻变招,不再以攻击为主,而是全力施展玄冰诀,在寄生体周围布下层层冰牢,限制其移动,为马灵儿创造稳定的输出环境。
马灵儿紧咬银牙,维持这冰火龙漩对心神的消耗极大,她感觉丹田气海都在隐隐作痛。但她眼神坚定,脑海中闪过父母憔悴的面容,闪过灵家废墟的惨状,闪过况中棠沉稳而令人心安的眼神。
“给我……净灭!”
她娇叱一声,将更多的龙源之力注入漩涡。冰火龙漩光芒大盛,旋转速度暴增,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那寄生体牢牢束缚在原地,其体内的黑气被一丝丝、一缕缕地强行剥离、净化!
寄生体的挣扎越来越弱,体型也逐渐缩小。最终,当最后一丝黑气被龙漩净化殆尽,原地只留下一具干瘪、扭曲、早已失去生命迹象的寨民尸体,无声地倒下。
战斗结束,山林间一片死寂,只有马灵儿微微的喘息声。
马清月立刻上前扶住有些脱力的马灵儿,眼中满是欣慰与震撼。她没想到,龙源之力竟有如此神效。
“清月姑姑,我没事。”马灵儿缓了口气,目光投向之前那两名寨民弟子逃窜的方向,眼神锐利,“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我们必须跟上,找到他们的老巢,弄清楚‘蚀渊’到底是什么,还有,‘蕴灵玉璧’是否就在那里!”
她体内的龙源之力在平静下来后,对那个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阴邪与衰败之气,感应得越发清晰。那感觉,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与警惕。
真正的源头,尚未触及。
马清月重重点头,她知道,追踪那两人,将是揭开“黑巫”与灵家惨案真相的关键一步。而马灵儿刚刚展现的力量,让她对前路的凶险,多了几分信心。
蜀地的迷雾,正被一道初生的龙吟,悄然撕裂。而远在咸阳的况中棠,亦将踏入更危险的棋局。命运的丝线,在看不见的地方,再次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