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议会开幕次日,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风暴便席卷了整个中央岛。
正如房名所预料的,摩虹皇后与二十年前羽民星的案件成为撕开防线的“利刃”。在为期两日的闭门会议中,天门党的议员提出一系列针对冥海皇历史地位的评估议案。这些议案的核心意图,在于将冥海皇的一生功过彻底割裂:将其前半生塑造为终结穷奇星系战争的英明君主,而将后半生——尤其是他前往尸山星隐居后的所有决策——定性为“精神状况不稳定”下的失职行为。
青鸾舰队很快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这股风潮直指他们存在的法理根基。有议员在星域高阶会议上尖锐指出,若冥海皇后期的执政能力被正式否定,那么由他亲自推动成立的青鸾舰队,其合法性将不复存在。
得知消息后,房名不得不连夜修改议案。他尽可能隐去涉及舰队的内容,在当下局势中,他只能做出痛苦切割——即便保不住舰队,也必须将孚玉星的危机公之于众。
然而当修改后的议案提交至穷奇星系分会场,依然遭到铺天盖地的质疑。批评声从四面涌来:有人指摘议案措辞夸大其词;有人质疑其动机不纯,实为借冥合教之事凸显舰队地位;更有人直指他借危机扩大权限,居心叵测。
夜里闭会后,房名独自踏入岛上的轻音乐酒吧。柔和的爵士乐在人群中流淌。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直至夜色渐深。华灯初上时座无虚席的空间渐渐冷清,欢谈的宾客成群离去,碰杯声与笑语次第消散。
当最后一组客人推开玻璃门,风铃的余响散去后,唯剩他独坐的身影在角落里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再度浮现,无声地向他靠近。
“房名大师您该回去了,您不想整晚都睡在这里吧。”
房名抬起疲惫的眼帘,涣散的目光在女魔礼卫身上停留片刻,随即仰头灌下一大口混合酒:“走开……别来烦我。”
“根据指令,我有义务保障您的安全。”紫罗刹的声音平静无波,“其中包含防止您因酒精摄入过量猝死。”
“死亡……”房名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像个迷途孩童般喃喃自语,“若活着失去所有意义,与死亡又有什么分别……”
青鸾舰队议案引发的风波早已传遍全岛,众人皆知其处境,这位奉命而来的魔礼卫亦不例外。
她静默落座,最初担忧他轻生的情绪,渐渐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良久,终是轻声道:“活着,总归强过消亡。”
“说的轻巧...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
房名倏然抬头,涣散的目光聚焦了一些,仿佛要穿透那副紫色面具后的人生轨迹:“你有体会过失去一切的痛楚?或是明知即将失去所有的绝望?”
“绝望...”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当年决定命运的灵武赛,我在小组赛连败两场,几乎注定淘汰。但我在绝望中重生,连胜三局,最终夺魁——这才成就了今日的我。”
“呵呵这算什么绝望...”房名带着醉意的轻笑里浸满沧桑,仿佛在说“你还未曾真正懂得”。
“就算舰队不在,你还是令人尊敬的神道大师...舰队没了你就不活了?”
“他们是我的战友,我的家人,是我毫无保留的信任,更是我半生追寻的意义……”
紫罗刹望向房名那双被酒精与痛苦浸透的眸子,某种难以言说的共鸣悄然撬开了她尘封的记忆。面具下的呼吸微微一滞,多年前那个刻骨的早晨再度浮现——她被紧急传唤至上级办公室,得知最信任的挚友竟用她的秘密换取晋升阶梯。自那天起,她再未对任何人敞开过心扉,最终选择戴上面具加入魔礼卫...
“你不懂……”房名低声呢喃,抓起酒瓶斟满自己的酒杯。
紫罗刹默然将空杯推向前。当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时,她突然仰首一饮而尽。烈酒灼过喉咙,常年被面具遮蔽的苍白面容在灯光下显出几分脆弱。视线渐渐模糊间,她看见房名正含笑注视自己,那笑容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
“你让我想起我的徒弟,”他轻声道,“年轻,天赋过人,让我忍不住想要给你上一课。”
“上课……上什么课?”她的声音已开始含糊。
“睡吧,”房名的语调如同安抚,“醒了你就明白了。”当紫罗刹伏倒在桌上,房名眼中所有“醉意”与忧郁瞬间消散。他利落地披上外套,悄然从酒吧后门离去。
在无光的墙垣下,一道黑影无声显现。
“甩掉你的尾巴了?”
“是。”房名笑了笑:“我的弦术加上特调的烈酒,足够让她沉睡两个小时。”
派密信找他的是孚玉星领主,白龙常。
直至悄然踏入对方居所前,房名心中仍萦绕着重重疑云。这位在穷奇星系举足轻重的领主为何要秘密约见?实际根本没这个必要,在他被穷奇星系议员口诛笔伐的状况下,这项议案根本没有通过的可能。也不会是当面羞辱那种无聊的事情,如果那样的话,根本没必要让他摔掉紫罗刹。
难道孚玉星出什么大事了?南潇近日音讯全无...
然而见面后,老者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打消了他所有疑虑:
“房名,我会支持你提出的议案。我比谁都更清楚我们行星上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对你的猜疑都是莫须有的。明天我的议员将发起反击,确保你们的议案顺利通过。”
“感谢...非常感谢,感谢您的大公无私。”一时间,房名因激动而语塞,在他深深躬身致意后,却见对方眉宇间凝着异色。
“尊敬的大领主,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是的,你要帮我阻止即将发生的灾厄。”
“灾厄...我无法阻止任何事。”房名知道对方所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新旧更替乃天地常理,新王即将登基,新臣替代旧臣,我亦是历史长河滚过的尘埃,但...那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或许会是一个更好的时代。”
“更好的时代?”老人周身骤然漾开暮霭般的弦力波动,“房名,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若是再不出手……”他激动得浑身发颤,“再不出手的话...我...我们整个星域都将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