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城,破了。
当黄祖被那些状若虎狼的龙魂军士卒,从太守府最深处的内宅里拖拽出来时,他整个人的神魂都还是飘离的。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号称固若金汤的西陵城,为何会在那份所谓的“州牧府令”面前,脆弱得仿佛风中残烛。
就在不久前,当赵云在城下高举那份盖着州牧府朱红大印的文书时,城楼之上,那股压抑不住的骚动,便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那些平日里对他噤若寒蝉、唯唯诺诺的江夏将领们,投向他的目光开始游移不定,彼此间交换着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眼色。
他们当然畏惧黄祖的残暴,但他们更畏惧那份文书所代表的,整个荆州的最高权力。
更何况,城下那支军容齐整、杀气冲霄的龙魂军,任谁看都不是易与之辈。
一边,是手握大义名分,兵强马壮,即将上任的新长官。
另一边,是早已人心尽失,如今更被一纸公文当众罢免的前任太守。
这道题该如何作答,还需要犹豫吗?
黄祖甚至还没来得及嘶吼出“放箭”的命令,他身侧一名他亲手提拔的心腹裨将,便毫无征兆地发难。
那人反手抽出刀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之上。
黄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到他再度睁开双眼,西陵城的城门,早已向着敌军洞开。
赵云那面张扬的黑色龙旗,正高高地飘扬在原本属于他的太守府门楼之上。
“赵云!蔡瑁!刘表!我日你们八辈祖宗!”
被麻绳捆得如同一个肉粽,扔在阴暗潮湿地牢里的黄祖,发出了野兽般绝望的咆哮。
他披头散发,满面尘污,再无半分江夏太守的威仪,活脱脱就是一个彻底疯癫的阶下之囚。
“一群卑鄙无耻的小人!一个背主求荣的狗贼,一个篡权夺位的奸臣!还有一个老眼昏花,任人摆布的废物!你们不得好死!全都不得好死!”
他用尽了毕生所能想到的所有恶毒词汇,疯狂地嘶吼着,咒骂着。
然而,地牢之外,无人理会这败犬的哀鸣。
此刻的赵云,正安然坐于原属于黄祖的太守府大堂主位,平静地听取着王平的汇报。
“启禀将军,西陵城已完全落入我军掌控。黄祖麾下八千降兵,已悉数缴械,正暂时羁押于城外大营,等候您的发落。”
王平躬身禀告,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振奋。
未费一兵一卒,便轻取江夏重镇,这样的胜利,来得实在太过轻松,太过写意。
“嗯。”
赵云只是轻轻颔首,神情却无太多波澜。
在他眼中,攻取西陵,仅仅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而黄祖,更像是一块挡路的碎石,随脚踢开便是。
他真正关切的,是襄阳那边的风吹草动。
“蔡瑁那边,可有回音?”赵云开口,声音平稳。
“回将军,三日前,蔡瑁已遣密使抵达。他那边,已经成了。”
王平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畏。
时至今日,他回想起将军当初在安陆定下的那条计策,仍旧觉得匪夷所思,近乎神鬼之能。
当赵云力排众议,将蔡瑁放归襄阳时,军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可谁又能料到,那只看似凶猛的老虎,早已被将军悄无声息地拔去了利爪,抽走了脊梁,成了一条驯服的猎犬。
蔡瑁返回襄阳的第二日,便以“刘景升公病体沉珂,无力主政”为由,召集一众心腹党羽,悍然发动了兵变。
他先以雷霆之势控制了州牧府的卫队,将襄阳内城牢牢抓在手中。
而后,他以探病为名,亲率甲士闯入刘表的卧房,将这位名义上的荆州之主,彻底圈禁。
整个过程迅疾如风,襄阳城内盘根错节的其他势力,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控制了刘表,便等同于掌控了荆州的大义名分。
蔡瑁随即连下两道文书。
一道,是发往许都朝廷的奏章,他在奏章上声泪俱下,泣诉刘表病入膏肓,已将荆州军政全权托付于他。
另一道,则是送往曹操案头的私人密信,信中极尽阿谀奉承,称自己对曹丞相仰慕已久,愿为丞相镇抚荆襄,永世效忠。
做完这一切,他便立刻点起一队亲兵,马不停蹄地朝着江夏的方向赶来。
名义上,是来“协助”赵云平定“黄祖之乱”。
其真实目的为何,赵云心中洞若观火。
他是来看看自己新收的这条“猛犬”,究竟有多凶悍,牙口到底有多锋利。
同时,也是来向自己这位看不见摸不着的新“主人”,表一番忠心。
“报——!”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自堂外疾步而入。
“启禀将军!襄阳蔡别驾,已抵达城外十里!”
赵云的唇角,扬起一个意味难明的弧度。
“来得正好。”
他站起身来,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甲胄。
“走,随我一同去会会这位荆州未来的‘新主人’。”
他吐字清晰,尤其在“新主人”三个字上,并未刻意加重,却让听者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王平的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
他明白了。
此番会面,并非迎接盟友,而是要让那位襄阳的新贵,永远记住,在这盘荆州大棋之上,谁才是真正落子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