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付炘翰的瞳孔中凝固了。
那块小小的,亮着光的屏幕,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瞬间,吸走了他所有的声音、思想,以及刚刚建立起来的,那可笑的胜利者姿态。
【已售罄】。
【用时:0.1秒】。
他身后的秘书,办公室外的下属,甚至整个付氏集团大楼里,那些还在为“龙腾”的胜利而弹冠相庆的人们,都注意到了总裁办公室里,这突如其来的,死一般的寂静。
“付……付总?”秘书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叫了一声。
付炘翰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那样,死死地,盯着那两个血红色的字,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石化的雕塑。
那个冲进来报信的经理,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能感觉到,一股比西伯利亚寒流还要冰冷的,无形的气压,正在这个奢华的办公室里,疯狂弥漫。
“假的。”
许久,付炘翰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干涩的,不属于人类的音节。
“这数据,是假的。”
他缓缓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向那个已经快要哭出来的部门经理。
“萧辰宇刷单了。”他用一种陈述句的,不容置疑的语气,给自己,也给所有人,下达了一个“事实”。
“二十万台,0.1秒售罄?呵呵,他以为他是神吗?”
“他这是在自导自演!他想用一个虚假的销售数据,来掩盖他那可笑的定价策略的失败!他想骗资本市场接盘!”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个荒谬的结论。
“技术部呢?!让他们给我滚过来!”他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我要证据!我要他们立刻,马上,给我找出萧辰宇数据造假的铁证!”
“去查他们的服务器日志!去查他们的交易流水!去查Ip地址!二十万笔交易,在0.1秒内完成,这根本就不可能!肯定有猫腻!”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萧辰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办公室里,一阵鸡飞狗跳。
然而,还没等技术部的人被叫上来。
付炘翰的私人电话,响了。
是一个他最不想接,却又不敢不接的号码。
付天正。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接通了电话。
“爸。”
“你看到了吗?”电话那头,付天正的声音,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让付炘翰感到毛骨悚然的,平静。
“爸,您听我解释,这一定是萧辰宇的阴谋!是数据造假!他……”
“我问你,你看到了吗?”付天正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
付炘翰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看到了。”
“好。”付天正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付炘翰快要被这股压力逼疯的时候,付天正再次开口了。
“半个小时前,付氏控股旗下,所有上市公司的股票,开始闪崩。”
“我们的能源板块,跌停。”
“我们的地产板块,跌停。”
“我们刚刚收购的那家,生产‘龙腾’手机的二流厂商,已经发函过来,要求我们立刻结清所有尾款,否则将中断合作,并起诉我们商业欺诈。”
“还有,你手机应该关机了吧?开机看看吧。那些前几天还在酒会上,捧着你,叫你‘商业奇才’的叔叔伯伯们,现在,都想吃了你。”
付天正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滚烫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付炘翰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打开了另一部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无数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
【付少!龙腾手机的用户论坛炸了!都在闹着要退货!说我们是骗子!】
【付总!我们请的那些大V和水军,全部反水了!现在正在带头,骂我们是‘爱国绑架’!】
【炘翰!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们投在‘龙腾’项目上的钱,是不是都打水漂了?!】
付炘翰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手中的平板电脑,“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碎裂开来,就像他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失神地,喃喃自语。
从天堂,到地狱。
原来,只需要,一个小时。
“现在,你还觉得,萧辰宇是在刷单吗?”电话那头,付天正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一个能让整个资本市场,都为之恐慌的骗局?炘翰,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付炘翰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不是输给了萧辰宇。
他是输给了,自己的,愚蠢。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却没想到,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对方棋盘上,一颗被随意戏耍的,最可悲的,棋子。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的嘶吼,抓起桌上所有能砸的东西,疯狂地,砸向那块巨大的,显示着城市繁华景象的落地窗!
“萧辰宇!!!”
“我要你死!!!”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电话那头,付天正静静地听着,没有挂断,也没有阻止。
直到,办公室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可以被砸碎的东西。
“发泄完了吗?”他冷冷地问道。
付炘翰瘫坐在地毯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像一头斗败了的,濒死的公牛。
“发泄完了,就给我像个人一样,站起来。”
“我付天正的儿子,可以输,但不能,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摇尾乞怜!”
付炘翰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看向那片狼藉的办公室,眼中,那股癫狂的火焰,渐渐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恶毒的,怨恨。
“爸……”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我们还有办法吗?”
“办法?”付天正冷笑一声,“常规的商业手段,已经没用了。你以为,你是在和一个人战斗吗?不,你是在和一种,足以改变未来的,‘趋势’,战斗。”
“在绝对的技术碾压面前,任何营销,任何计谋,都只是个笑话。”
“那……那我们……”付炘翰的心,沉到了谷底。
“既然,常规手段没用。”
电话那头,付天正的语气,突然,变得阴森起来。
“那就,用点,非常规的。”
“我们打不赢他,那就,毁掉他。”
付炘翰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既然,【星河】手机,在技术上,无懈可击。
那么,就从别的地方,找到它的“弱点”!
一个最致命的,所有高科技产品都无法回避的,阿喀琉斯之踵!
——安全!
——隐私!
一股比刚才的癫狂,还要冰冷的,毒计,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眼中,重新闪烁起了那种,属于毒蛇的,阴冷的光芒。
“爸,我明白了。”
他拿起另一部加密手机,一边在通讯录里,翻找着一个许久未曾联系过的号码,一边对着电话那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技术,是没有善恶的。但使用技术的人,有。”
“【星辰系统】,这么强大,这么智能,它能做到的事情,太多了。它能帮你处理邮件,预订机票,就一定能,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打开你的麦克风,复制你的通讯录,甚至,监控你的银行账户。”
“我们,只需要,把这种‘可能性’,变成‘事实’。”
“我们,不需要证据。”
“我们,只需要,制造恐慌。”
电话那头,付天正,发出了满意的,低沉的笑声。
“很好。”
“这才像,我的儿子。”
“放手去做吧。这一次,不要再让我失望。”
电话,挂断了。
付炘翰找到了那个号码。
备注是:【黑盾安全实验室】。
一家在业内名声不显,却专门接一些“脏活”的,所谓的,“独立第三方”安全评测机构。
他拨通了电话。
“喂,是李博士吗?”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沉。
“我是付炘翰。”
“有个活儿,不知道你们,接不接。”
“我要你们,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出具一份,关于【星辰系统1.0】的,安全警告报告。”
“内容很简单。”
“就说它,存在致命的,系统后门。”
“可以,窃取用户的所有隐私数据,并且,上传到境外的,未知服务器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个油滑的声音,响了起来:“付少……这……这可不是小事啊。伪造这种级别的报告,风险,太大了。”
“五千万。”付炘翰直接报价。
“成交!”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变得,热情无比,“付少您放心!别说一个后门,您就是要十个,我们也能给您‘找’出来!”
“我只有一个要求。”付炘翰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明天天亮之前,我要在全网,看到这份报告!”
“我要让所有抢到【星河】手机的人,都觉得自己,买回去的,不是一部手机。”
“而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