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故事的补丁
清晨的阳光透过档案馆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落在那些新旧交织的物件上。林溪刚把《旧物会说话》的拍摄计划贴在公告栏上,就听见门口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有人拖着串铁环在走。
抬头一看,是住在隔壁胡同的老钟表匠,他背着个工具箱,手里拎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脸上堆着笑:“听说你们这儿收老物件?我这有个宝贝,是我爹传下来的座钟,走时准得很,就是……钟摆断了根簧。”
他解开红布,露出个黄铜座钟,钟面蒙着层薄尘,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钟摆果然缺了个小口,像被老鼠啃过。“那年头,谁家有这钟,就是体面人家。”老钟表匠摩挲着钟壳,“我爹走那天,它就停了,我总觉得,是它在替我爹等着什么。”
林溪刚要说话,外面一阵喧哗,几个穿校服的学生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丢了手套的小姑娘,手里举着个断了带的帆布包,包上绣的小熊缺了只耳朵。“林溪姐姐,我找到它的‘伴儿’了!”她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个毛线小熊,小熊的一只耳朵被缝补得歪歪扭扭,“这是我奶奶用袜子改的,你看,和包上的小熊刚好凑一对。”
说着,她就把毛线小熊塞进帆布包的破洞里,刚好堵住那个缺口,看起来像小熊正从包里探出头来。
老钟表匠看得直乐:“这法子好!我那座钟,说不定也能找个‘伴儿’。”他打开工具箱,拿出个小铜锤,“我年轻时学过打铜,要不试试?”
林溪赶紧搬来张桌子,让他把座钟放上去。老钟表匠眯着眼,对着阳光瞅了瞅钟摆的断口,然后拿出根细铜条,在火上烤得通红,再用锤子一点点敲打成簧片的形状。火星溅在他满是皱纹的手上,他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时,拍纪录片的男生扛着相机进来了,镜头对着座钟,嘴里念叨着:“这才是真正的‘修复’,不是把旧物变新,是给它找个新理由活下去。”
老钟表匠没理他,只顾着手里的活计。铜条被他敲得越来越像原来的簧片,只是颜色更亮些,像给钟摆镶了道金边。安上去的时候,他特意留了点空隙,说:“这样走起来,会带着点‘嗡嗡’的响,像在唱歌。”
“嘀嗒,嘀嗒。”座钟重新走动的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那声音果然带着点颤音,不像普通座钟那么死板,倒像个老人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小姑娘突然指着门口:“快看!”
只见那个丢了吉他弦的流浪歌手站在门口,怀里抱着把缺了弦的吉他,手里却捏着根彩色的毛线,是上次那个绣手套的姑娘送他的。“我试了试,”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用这线当琴弦,居然能弹出声。”
他拨了一下,毛线发出的声音软软的,像在唱歌。林溪忽然想起什么,跑回架子旁,把那只断了线的风筝取下来——那是上周一个孩子送来的,竹骨断了,线也磨成了丝。她把风筝的竹骨拆下来,递给流浪歌手:“试试这个当琴颈?”
流浪歌手眼睛一亮,接过去比划了几下,还真把吉他和竹骨绑在了一起。虽然看起来怪模怪样,弹起来却有了种特别的音色,像风吹过竹林。
老钟表匠看着这一幕,忽然叹了口气:“原来啊,旧物不怕坏,就怕没人给它找新活法。”他指了指座钟,“你看它现在,走得比以前还精神,是因为多了点‘杂音’,反而更像活着了。”
正说着,那个送布偶的老太太又来了,这次她没带旧物,而是抱来个针线筐,里面全是各种颜色的碎布。“我看那个帆布包上的小熊怪孤单的,”她说,“给它缝件新衣裳吧。”
小姑娘立刻凑过去帮忙,选了块粉色的碎布当裙子,老太太则用蓝色的布给小熊补了只耳朵。不一会儿,小熊就变得花团锦簇,再也看不出原来的破洞了。
林溪看着眼前这一切——会唱歌的座钟,绑着竹骨的吉他,穿新裙子的小熊,还有那个被老钟表匠敲得锃亮的钟摆簧片,忽然明白过来:所谓“修复”,从来不是把物件变回原来的样子,而是给它们添点新故事,让那些旧时光能顺着新的纹路,接着往下走。
她拿起留言本,在昨天那句话下面又添了一行:“每个补丁里,都藏着新的开始。”
话音刚落,那只铜铃铛又“叮”地响了一声,这次的声音里,好像混进了座钟的“嘀嗒”声,吉他的软音,还有老太太穿针引线时的“沙沙”声,像一首乱糟糟却格外动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