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针脚里的回信
苏清鸢把两只绣绷并排摆在化妆台上,旧的那只竹圈磨得发亮,新绣的牡丹刚起了个头,丝线在布面上盘成半朵花苞。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落在针脚交错的地方,像撒了层细盐,亮得晃眼。
“还在绣啊?”助理端着温水进来,看见她指尖缠着丝线,忍不住问,“这图案跟你外婆那只简直一模一样,连针脚歪的角度都像。”
苏清鸢抿了口温水,针尖在布面上顿了顿。外婆的绣绷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是她走前塞的,字迹已经洇开了:“绷子别停,线断了接,花谢了绣新的,日子就像这针脚,一针落定,就往前挪一步。”以前总嫌这话老套,现在才懂,原来“往前挪”三个字,藏着这么多没说透的温柔。
忽然听见化妆台抽屉响,是那只旧绣绷在动——不是风,是竹圈衔接处的木楔松了,老人送来时没钉牢。她伸手去扶,却发现绷面上的线头不知何时缠在了一起,轻轻一拉,竟从夹层里掉出个小纸卷。
展开来,是外婆的字迹,比纸条上的更潦草,像是急着写的:“清鸢乖,上次教你绣的牡丹,花瓣要留三分空,给蝴蝶留个落脚的地儿。别学那些紧绷绷的绣法,日子哪能绣得密不透风呢?”
苏清鸢忽然想起那天在台下,老人说“针脚动了动”——哪是外婆在应,分明是外婆早把话藏在了针脚里,等她自己找过来。就像小时候学绣错了线,外婆从不说“拆了重绣”,只说“往旁边绕个圈,错处也能长成朵小浪花”。
她拿起新绣绷,把半朵牡丹的花瓣往外匀了匀,特意留了块空白。丝线穿过布面时,忽然觉得指尖的力气都顺了,不像之前总绷着劲。窗外的风带着桂花香飘进来,吹动了桌上的纸条,边角轻轻敲着绣绷,像外婆在说“对喽,就这样,松快着来”。
助理看着她嘴角的笑意,笑着打趣:“这绣绷成精啦?看你笑的,比上台领奖还甜。”
苏清鸢低头看着两只叠在一起的绣绷,竹圈相碰发出轻响,像外婆的拐杖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她轻轻应了声:“嗯,它在回信呢。”
有些想念不用等风传,不用盼人带,就藏在自己亲手绣的针脚里,藏在某天忽然发现的小纸条里,藏在错处也能开出花的从容里。只要手里的线不断,这信就永远能收到,永远有回音。
就像此刻,月光落在新绣的花瓣上,针脚间仿佛真的有只蝴蝶振翅,带着外婆没说尽的话,轻轻停在了留白处。
苏清鸢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那只“蝴蝶”,指尖悬在半空,忽然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绣活儿哪有标准答案,你觉得美,它就活了。”她慢慢落下针,让丝线在留白处打了个轻巧的结,像给蝴蝶系了根看不见的线——这样,它就不会飞走了。
窗外的桂花香更浓了,混着线团的草木气,像外婆晒过的被子味道。助理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化妆间里只剩绣绷轻响,一针一线,都在说“我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