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了喧闹的街市,车厢内一片沉寂,唯有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辘辘声。沈锦凰靠在车壁上,闭目凝神,将方才在“弈心棋社”所见的一幕在脑中反复回放。“隐狐”那张儒雅带笑的脸,与睿王府清客对坐弈棋的从容,都像一根根细刺,扎在她的警觉神经上。
“玄墨,”她睁开眼,声音低沉,“那个‘隐狐’,前世……极其擅长布局与渗透,常以名士身份结交权贵,于谈笑间窃取机密,搅动风云。他能如此公然现身,必有所恃。跟踪监视务必小心,此人反侦察能力极强。”
“小姐放心,属下会派最擅长隐匿与反跟踪的‘影组’负责,三人一组,交替监视,绝不靠近其百步之内,只远观其行踪落脚之处。”玄墨沉声应道,他对沈锦凰口中偶尔蹦出的“前世”字眼已不再惊讶,只将其归于某种特殊的情报来源。
回到王府,沈锦凰立刻将今日所见详细禀告了萧绝。
听闻“隐狐”出现,萧绝靠在引枕上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寒光乍现:“是他……当年母妃宫中一桩旧案,隐约便有他的影子,只是当时抓不到证据,让他逍遥法外至今。如今竟敢直接与睿王府残余势力接触,真是狗急跳墙,还是觉得本王奈何不了他?”
他语气中的杀意毫不掩饰,牵扯到其母妃,更是触了他的逆鳞。
“王爷息怒。”沈锦凰劝道,“他此刻现身,或许正是因为我们逼得太紧,他们不得不加快步伐,冒险联络。这对我们而言,是危机,也是机会。”
萧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点了点头:“不错。盯紧他,不仅要查他的落脚点,更要查清他与哪些朝中官员还有往来,资金从何而来,以及……他与北戎之间,是否存在我们尚未知晓的直接联络渠道。”
接下来的两日,王府表面平静,暗地里的情报网络却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关于“隐狐”的消息陆续传回。此人化名“胡隐”,赁住在城南一处看似普通的清雅小院,深居简出,每日只是读书、品茶、偶尔出门访友,所访之人也多是些不甚得志的文人或者看似无关紧要的小吏,行为举止毫无破绽。
而“墨香阁”那边,对那名佩戴蝙蝠玉佩管家的跟踪也有了发现。此人最终进入了……户部一名主事的府邸。这名主官职位不高,却恰好负责部分北境军需粮草的文书核验工作!
线索,似乎开始隐隐指向了朝堂的更深处,甚至与北境战事关联起来。
沈锦凰整日对着那枚黑色碎片和密码册苦思冥想。她尝试了多种光照角度,甚至让玄墨找来擅长奇门遁甲的门客帮忙参详,那碎片在强光下纹路中的阴影确实在流动,但依旧无法解读出任何有意义的信息。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阳光观察碎片,萧绝半靠在榻上批阅一些不得不处理的紧急公文,偶尔因背后疼痛而微微蹙眉。室内炭火烧得暖和,药香混合着淡淡的墨香,竟有种诡异的宁静。
一名侍女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脚步轻盈。沈锦凰正好觉得眼睛有些疲累,便放下碎片,起身准备接过药碗。
就在她与侍女交接的刹那,或许是那侍女有些紧张,手微微一抖,滚烫的药汁溅出几滴,恰好落在旁边桌案那枚黑色碎片之上!
“奴婢该死!”侍女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跪下。
沈锦凰刚想说无妨,目光却猛地凝固在碎片之上!
只见那被滚烫药汁溅到的区域,黑色的纹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而纹路中间那些原本需要强光才能窥见的流动阴影,却骤然清晰起来,并且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流动,而是形成了数个极其微小、但结构稳定的——奇异符号!
这变化只持续了不到三息时间,随着药汁温度降低,碎片很快又恢复了原本漆黑死寂的模样。
“这……需要高温?!”沈锦凰又惊又喜,立刻对那侍女道,“不怪你,你做得很好!快去,再取一碗刚煎好的、滚烫的药汁来!要快!”
侍女懵懂地应声而去。
萧绝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灼灼地看向碎片:“怎么回事?”
“王爷,这碎片恐怕需要特定的高温才能激活!”沈锦凰语气带着兴奋,将方才所见快速说了一遍。
很快,侍女端着另一碗滚烫的药汁回来。沈锦凰用银簪小心蘸取滚烫的药汁,滴落在碎片的不同区域。
果然!随着高温药液的刺激,碎片上的黑色纹路依次变淡,而那些流动的阴影则凝聚成一个个微小的、结构稳定的奇特符号,清晰可见!这些符号与密码册上的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微缩的图腾或者印记!
“快!摹下来!”萧绝立刻下令。
沈锦凰早已备好纸笔,屏息凝神,趁着符号显现的短暂时间,快速而精准地将它们临摹下来。每一个符号都极其复杂,蕴含着某种古老而诡异的美感。
当所有被激活的符号都被摹录下来后,沈锦凰和萧绝对着那张画满了奇特符号的纸,陷入了沉思。
“这些符号……我从未见过。”沈锦凰蹙眉,“不像文字,更像是一种……标识或者信物的微缩印记。”
萧绝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符号,忽然,他的目光在其中一个形似“三足鸟”的符号上定格。他瞳孔微缩,猛地看向沈锦凰:“你看这个,像什么?”
沈锦凰凝神看去,那符号线条古朴,确实像一只传说中的三足金乌。
“前朝……太祖皇帝,据说其母梦日入怀而生他,故以其‘日神后裔’自居,其三足金乌,曾是前朝皇室某些隐秘祭祀的图腾!”萧绝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祭坛……‘火凤涅盘’……‘金乌坠地’……原来如此!”
他串联起之前的线索,脑中灵光一闪:“这些符号,或许不是用来读的,而是用来‘对’的!它们可能是某种信物、钥匙或者关防印鉴的微缩图样!‘玄夜司’在祭坛上放置或者取走的,很可能就是与之对应的实物!他们需要凭借这些信物,来启动某个我们尚未发现的最终计划,或者调动某些隐藏的力量!”
这个推测让沈锦凰脊背生寒。如果真是这样,那“玄夜司”所图,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庞大和可怕!
“必须尽快弄清这些符号对应的实物是什么,以及它们的作用!”沈锦凰语气凝重。
就在这时,巽风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外,这次,他带来的消息更为惊人:
“王爷,小姐!跟踪‘隐狐’的‘影组’回报,‘隐狐’半个时辰前,秘密会见了……会见了一名来自北戎的皮货商人!地点在城外一座荒废的山神庙!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但确认了那商人随从携带的货物中,夹带着……疑似军弩部件的木箱!”
“隐狐”与北戎使者直接会面!军弩部件!
内奸与外敌,终于在这阴暗的山神庙中,清晰地勾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