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的清晨,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这座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城池。寒意凛冽,呵气成霜,但空气中已不见了往日硝烟与血腥的黏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新生希望的清冷。城北校场,旌旗招展,甲胄鲜明。肃立的不仅仅是刚刚经历血火淬炼的龙城守军残部,更有萧绝从京城带来的五万禁军精锐,玄甲黑袍,肃杀之气冲霄而起,与龙城守军那伤痕累累却坚毅不屈的气势交融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今日,是摄政王萧绝班师回朝之日,亦是北庭都护府正式确立、沈锦凰受封大都护之时。校场点将台上,萧绝一身玄色金纹蟒袍,玉冠束发,负手而立。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久居上位的冷峻与掌控全局的沉稳,却让数万将士屏息凝神,不敢仰视。沈锦凰立于他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甲,外罩象征着她新身份的、绣有狻猊暗纹的深青色斗篷,左臂的伤势让她无法佩戴重甲,只用皮革固定,但这无损她挺拔如松的身姿与清冽如雪的气质。
吉时已到,礼官高唱。萧绝上前,目光如电,扫过台下肃穆的军阵,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
“北戎犯境,社稷危殆。尔等将士,戍守边关,血战龙城,以血肉之躯,护我河山,功在千秋,彪炳史册!阵亡者,魂佑北疆,永享血食!幸存者,封妻荫子,荣宠不衰!此战,非一城一地之得失,乃国运相争,气节相搏!尔等,皆为国士!”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冗长训示,只有对功绩的肯定与对牺牲的尊崇。话语落下,校场之上,无论是龙城老兵还是禁军新锐,胸中皆有一股热血激荡,不知是谁率先嘶声呐喊:“愿为摄政王效死!愿为大周效死!”旋即,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冲天而起,震散了薄雾,回荡在龙城上空。
萧绝微微抬手,压下震天的呼声,目光转向身侧的沈锦凰,声音放缓,却带着更为郑重的意味:“镇国公沈锦凰,临危受命,砥柱中流,力保龙城不失,更兼奇谋破敌,扬我国威。其功甚伟,其志可嘉!即日起,废北境都督旧制,设北庭都护府,总揽北境一切军政要务!沈锦凰,授北庭大都护,赐旌节、印信,开府建牙,镇守北疆!”
早有内侍捧上鎏金铜铸的虎钮大都护印信,以及代表天子旌节、可专杀伐的九旄苏节。沈锦凰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接过那沉甸甸的印信与旌节。入手冰凉,其重如山。
“臣,沈锦凰,领旨谢恩!必当竭忠尽智,镇守北疆,护佑黎民,不负王爷重托,不负陛下天恩!”她的声音清越坚定,在寂静的校场上格外清晰。
仪式既毕,大军即将开拔。萧绝并未立刻上马,而是与沈锦凰并肩,缓步走向校场边缘。身后是肃立的千军万马,身前是苍茫的北境旷野。
“北境交给你了。”萧绝停下脚步,侧首看她,目光深沉,“秃发乌孤虽败,北戎根基未损,兀术亦非庸才,边患未绝,不可懈怠。内政梳理,需刚柔并济,恩威并施。那些观望者、首鼠两端者,该敲打的敲打,该清除的清除。北庭都护府,便是你在北境的根基,亦是本王钉在此处的一颗钉子。”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京城之事,不必忧心。本王回去,自有手段应对。你只需记住,稳住北境,手握强兵,便是对本王,也是对朝廷,最大的支持。无论听到什么风声,见到何种弹劾,皆不可自乱阵脚。”
沈锦凰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深邃眸底不容置疑的信任与隐藏在冷静下的关切。她重重颔首:“王爷放心,锦凰明白。北境在,我在。”
萧绝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得微乱的斗篷系带,动作轻缓,一触即分。“保重。”他吐出两个字,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向那匹神骏的乌骓马,翻身而上。
号角长鸣,旌旗北指!玄甲洪流开始移动,如同黑色的钢铁长城,向着南方的来路,滚滚而去。萧绝位于中军,并未回头。
沈锦凰手持旌节,独立于校场边缘,目送着那玄色身影逐渐融入行进的大军,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扬起的尘烟之中。手中的旌节沉重,肩上的担子更重。从此,这万里北疆,数十万军民的生死荣辱,便系于她一人之身。
寒风卷起她深青色的斗篷和下摆,猎猎作响。身后,是残破待兴的龙城,是刚刚经历血战、亟待休整的军队,是错综复杂、暗流涌动的北境政局,以及北方那依旧虎视眈眈的强敌。
她没有感到孤独,也没有畏惧。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这条路,是他为她选的,也是她自己一步步走来的。从孤女到将军,从国公到大都护,每一步都伴随着荆棘与鲜血,但也铸就了她今日的锋芒与担当。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旌节,冰冷的金属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身后,以赵霆、卢湛为首的北庭都护府属官与龙城将士,齐齐躬身:
“参见大都护!”
声浪不高,却带着无比的坚定与认同。
沈锦凰转身,目光扫过这些即将与她共同镇守这片土地的面孔,清冽的声音传遍全场:
“即日起,整军经武,修复边城,安抚流民,重开互市!北境安危,系于我等之手!凡犯我疆土者,必诛!”
旌旗在北风中傲然挺立,指向苍茫的北方。一个新的时代,在北境的血火废墟上,由这位女子大都护,亲手开启。她的传奇,不再局限于战场,更将在这广袤的疆域与复杂的权谋中,续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