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府的清晨,在昨夜短暂的惊心动魄后,显得格外平静。沈锦凰早早起身,坐在窗边,望着院中沾满晨露的草木,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玉镜湖”三个字。昨夜虽惊退了灭口的杀手,暂时保住了那白发老人的性命,但也彻底暴露了她正在追查此事的动向。对方必然更加警惕,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尽快前往玉镜湖一探究竟。
用过早膳,沈锦凰以“听闻城外玉镜湖景致甚佳,欲往一游”为由,吩咐霍刚备车。霍刚虽觉意外,但并未多问,立刻安排了两名精干猊卫扮作车夫和随从,另有两名暗哨提前出发,沿途警戒。
马车驶出嘉陵府城,沿着一条略显荒僻的官道向西北方向而行。越往前走,人烟越是稀少,道路两旁的景色也从田园村落逐渐变为茂密的竹林和起伏的丘陵。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却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荒凉。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引路的猊卫低声道:“小姐,前方那片洼地,应该就是玉镜湖旧址了。”
沈锦凰掀开车帘望去,只见前方是一片巨大的、被群山环抱的洼地。与其说是湖,不如说是一片布满杂草、芦苇和零星水塘的沼泽湿地。水色浑浊,不见当年“玉镜”般的清澈,唯有中央区域似乎还残留着较大面积的水域,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反射着黯淡的光。四周散落着一些残破的屋基、烧焦的梁柱,依稀能看出这里曾经有过建筑,但早已被岁月和那场传说中的大火摧毁殆尽。荒草萋萋,鸦声偶鸣,一派死寂萧索的景象。
“这里……就是玉镜湖?”沈锦凰走下马车,脚踏在松软潮湿的泥地上,环视着这片荒芜,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熟悉感。仿佛有什么沉睡的记忆,被这片土地悄然唤醒。
她示意护卫散开警戒,自己则缓缓走向那片废墟深处。风吹过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低泣。
根据昨日从茶馆零星听来的信息和暗中打探,二十年前,这里曾是蜀地一位极负盛名的雅士——苏玉衡的别业。苏玉衡才华横溢,精通音律书画,交友广阔,其妻更是容色倾城,夫妻二人隐居于此,琴瑟和鸣,玉镜湖也因此成为当时蜀中文人雅士聚集的胜地,名噪一时。
然而,就在二十年前的某个夜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吞噬了这里,苏玉衡与其夫人双双葬身火海,所有珍藏典籍、字画古玩尽数焚毁,偌大的别业化为灰烬。官府勘查后定为意外失火,此案便不了了之。随着时间流逝,此地日渐荒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苏玉衡……沈锦凰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以及那位“容色倾城”的苏夫人。会是与母亲有关吗?母亲名中带“玉”,而这位雅士也姓苏……是巧合,还是……
她在废墟中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任何可能的线索。烧焦的木梁,破碎的瓦砾,被杂草覆盖的石基……岁月几乎抹去了一切。
就在她走到靠近中央水域的一片区域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她蹲下身,拨开茂密的杂草和淤泥,发现那是一块半埋在土里的、被烧得漆黑的石碑残块。碑文大多已模糊不清,但她用手指仔细擦拭辨认,隐约看出了几个残存的字迹:
“……苏氏……玉……镜……”
以及旁边一行更小的、几乎被磨平的字:
“……女……瑗……”
瑗!沈锦凰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母亲的名字,正是苏瑗!
这块残碑,证实了她的猜测!这里,玉镜湖,苏氏别业,真的与她的母亲有关!那位葬身火海的苏夫人,极有可能就是她的母亲苏瑗!而苏玉衡,很可能就是她的生父!
那场大火……真的只是意外吗?葛老三提及的宫廷旧案,齐王可能知情……难道父母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与某种宫廷隐秘相关,甚至可能是……灭口?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让她遍体生寒。她仿佛能看到二十年前那个夜晚,冲天的大火吞噬了这片世外桃源,也吞噬了她父母的生命与所有的真相。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在残碑周围仔细翻找。既然对方不惜派杀手灭口,说明这里可能还留有对方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残碑下方不远处,她发现了一个被泥土和草根紧紧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物体。挖出来仔细清理,竟是一个做工极其精巧的鎏金香囊球!虽然表面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但依稀可见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鸾鸟缠枝花纹,绝非寻常百姓之物,更带着明显的宫廷造办风格。
香囊球已经锈死,无法打开。沈锦凰将其紧紧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却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温暖,仿佛透过二十年的时光,触摸到了母亲留下的痕迹。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手中香囊球时,负责警戒的猊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鸟鸣示警!
沈锦凰瞬间警觉,将香囊球迅速收入怀中,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竹林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余道身影,正呈扇形,悄无声息地向她所在的位置包抄过来!这些人皆身着深色劲装,面蒙黑布,手中兵刃寒光闪闪,行动间悄无声息,显然都是高手!
对方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小姐,快走!”两名猊卫迅速靠拢,将沈锦凰护在中间,面色凝重。对方人数占优,且看起来不好对付。
沈锦凰看了一眼手中刚刚得到的香囊球,又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她父母和真相的废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能在这里被拦住!
“突围!向西边林子撤!”她当机立断。
三人立刻转身,向着西侧地势相对复杂、林木更茂密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的黑衣人见状,立刻加速追赶,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紧追不舍。
玉镜湖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露出了血色的真相一角。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迫在眉睫的杀身之祸。沈锦凰知道,她手中的香囊球,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钥匙,也成了催命的符咒。
她必须带着它,活着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