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离去时的背影,如同一柄宁折不弯的孤剑,带着重伤之躯,毅然决然地投向了潜龙渊那片注定被血色浸染的战场。王府沉重的朱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也将所有的担忧与决绝一并关在了门内。
沈锦凰独立于廊下,风雪早已停歇,庭院中积雪皑皑,映着灰白的天光,刺得人眼睛发涩。她手中仿佛还残留着扶他时触及的冰冷与颤抖,耳边回响着他那句不容置疑的“京城,还有这王府,就交给你了”。
她没有时间沉湎于情绪。转身回到书房,她的眼神已变得如同院中寒冰般冷静锐利。萧绝在前方搏杀,她的战场就在这里,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京城,在这座象征着权力与漩涡中心的摄政王府。
“传令。”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内响起,清晰而沉稳,“王府所有防卫,按甲字三号预案执行。所有明岗暗哨,进入临战状态。没有我与玄墨统领(虽已离府,但余威犹在)共同签署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不得开启府库重地。”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个王府如同一头被惊醒的巨兽,沉默地亮出了它的獠牙与利爪,戒备森严,固若金汤。
安排好府内防卫,沈锦凰的目光再次落回京城详图。萧绝去了潜龙渊,但“玄夜司”在京城经营多年,绝不可能将全部筹码押在一处。她必须防备他们在京城内部同时发难,尤其是可能针对皇宫、重要衙门或者制造大规模恐慌的袭击。
她想起了那个依旧在逃的“隐狐”,想起了那些尚未完全破译的高温符号背后的含义,想起了主和派在朝堂上暧昧不明的态度……千头万绪,都指向一个结论——京城之内,必有余孽,且很可能已接到指令,将在“星陨”之刻配合行动。
“来人。”她唤来一名负责城内情报汇总的暗卫,“我要知道,今日之内,京城九门守卫有无异常调动?五城兵马司的巡防路线有无变化?还有……吏部尚书赵怀仁府上,以及已知与主和派往来密切的几位官员府邸,可有异动?”
“是!”暗卫领命而去。
等待回报的间隙,沈锦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再次审视那幅“星陨”残页和高温符号。萧绝带走了她关于“星钥”与地脉关联的推测,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还忽略了什么。那“星陨”之象,当真仅仅指的是潜龙渊的“地火”和对皇帝的威胁吗?还是有着更深一层,关乎气运、人心的象征?
她反复推敲着那句谶语:“紫微黯,妖星现,地火涌于潜龙之渊。” 紫微星象征帝王,其“黯”可指帝位动摇,也可指帝王本人遇险。那“妖星”呢?除了指代“玄夜司”这群逆贼,是否也暗示着朝中……有身居高位者,早已被其侵蚀,成了祸乱朝纲的“妖星”?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生寒。若真如此,即便萧绝在潜龙渊大获全胜,若不能将这朝中的“妖星”一并铲除,大梁的隐患,便远未消除。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日头渐渐西斜,距离子时“星陨”之刻,只剩下不到四个时辰。
派出的暗卫陆续回报:
“九门守卫如常,未见异常调动。”
“五城兵马司巡防路线与往日无异。”
“赵怀仁府上闭门谢客,但其府中后角门,半个时辰前有一辆遮掩严实的马车离开,去向不明。我们的人正在追踪。”
“其他几位官员府邸,暂无异常。”
赵怀仁府上有马车秘密离开?沈锦凰心头一紧。在这个敏感时刻,任何不寻常的举动都值得警惕。
“加派人手,务必跟紧那辆马车,查明其去向与接触之人!”她立刻下令。
命令刚出,另一名暗卫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小姐!不好了!刚……刚从宫里传出的消息!陛下……陛下午后突发急症,呕血不止,昏迷不醒!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已前往诊治,但……但情况危急!”
如同晴天霹雳!
皇帝突发急症?在这个关键时刻?!
沈锦凰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她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是巧合?还是……“玄夜司”的又一记杀招?!他们不仅要在潜龙渊制造“星陨”地火,还要让紫微星真正地“黯”下去!
若皇帝此时驾崩,京城必乱!太子被疑,睿王被囚,朝堂群龙无首,“玄夜司”便可趁乱起事,甚至扶持傀儡!
“消息可确实?!”她厉声问。
“千真万确!宫门已戒严,消息是被我们安插在宫内的眼线冒死送出的!”
危机如同滔天巨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潜龙渊胜负未卜,京城中枢又遭此致命一击!
沈锦凰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皇帝突发急症,绝非偶然,极大可能是中了暗算,下毒者,很可能就是潜伏在宫中的“玄夜司”内应,或者……是那些已被腐蚀的“妖星”!
此刻,皇宫定然已被某些势力暗中监控甚至控制,贸然传递消息给萧绝不仅困难,更可能暴露他的行动。而京城之内,失去了皇帝的震慑,那些牛鬼蛇神恐怕立刻就要按捺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的光芒。萧绝将京城和王府托付给她,她绝不能在此刻慌乱。
“传令!”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镇定,“第一,动用我们所有在宫内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查清陛下急症缘由,若能找到解药或控制病情,优先保障陛下安危!第二,严密监控赵怀仁等主和派核心官员府邸,若有异动,可先行控制!第三,通知我们的人,暗中引导五城兵马司,加强皇宫外围及各大衙门的巡防,以防有人趁机作乱!第四,王府防卫提升至最高级别,所有人员,许进不许出!”
一道道指令如同磐石,投入汹涌的暗流,试图稳住这即将倾覆的危局。
下达完命令,沈锦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瞬间涌入,让她精神一振。她望向西南方向,那是潜龙渊所在。
萧绝,你可知京城已是如此局面?前有狼,后有虎,你我如今,皆已是身在绝境,唯有背水一战。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冷的骨笛,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只剩下与子同袍的决绝。
“玄墨。”她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低语,仿佛那位忠诚的统领仍在身边,“守好王爷的后背。京城,有我。”
夜幕,正悄然笼罩而下。潜龙渊的烽烟将起,而京城的暗战,也已拉开了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