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回将军府,车轮碾过熟悉的青石板路,沈锦凰的心却依旧悬在半空,未能完全落地。西山之行,信息量巨大,如同一团乱麻塞满了她的脑海——神秘的聆风阁、十万黄金的悬赏与交易、萧绝的再次现身,以及那块被称之为“血铜令”的令牌。
她需要时间消化,更需要理清头绪。
刚踏入锦绣阁,青黛便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后怕与庆幸:“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方才府外似乎有些不明身份的人窥探,被巡夜的护卫驱散了,可吓死奴婢了。”
沈锦凰心中一凛。是安平郡主的人不死心?还是……聆风阁或者那未知雇主的眼线?看来,自己这将军府,也并非全然安全。
“无妨,加强戒备便是。”她淡淡吩咐,并未多言,转而问道,“我出去的这段时间,府里和外面可有什么事?”
青黛想了想,道:“府里一切如常。倒是墨先生派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关于小姐之前让他留意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墨渊的信?沈锦凰精神一振,立刻接过那封火漆封口的信笺。
屏退左右,沈锦凰在灯下拆开了信。墨渊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
信中先是简略汇报了“雅茗轩”及各处产业联动进展顺利,客流与收益稳步提升,信息网络也在缓慢铺开。接着,话锋一转,提到了沈锦凰之前让他暗中留意江南盐引及可能相关的商路信息。
“近日确有几拨江南客商抵京,行事颇为低调,但与睿王府名下几处产业似有接触。其中以‘李氏商行’最为活跃,其东家李茂才,乃三皇子母族李氏旁支,专营盐业。另,属下偶然得知,户部陈侍郎之弟,在京中亦有一家商号,虽不显山露水,却与几家背景深厚的皇商往来密切,其中便涉及部分……漕运与盐引配额之事。”
信的最后,墨渊笔触稍显凝重地写道:“小姐所虑之事,水似颇深。李氏与陈氏,一在明,一在暗,盘根错节,牵涉甚广。望小姐谨慎,若有需,渊必竭力。”
沈锦凰缓缓放下信纸,指尖冰凉。
墨渊的调查,与那灰衣人暗示的“江南盐引之利”不谋而合!三皇子母族李氏,果然在盐引上有着巨大的利益!而那个与百花庄、胭脂铺有牵扯的户部陈侍郎,其家族竟也涉足其中!
这绝非简单的贪墨,而是一张由皇亲国戚、朝廷官员、地方豪商共同编织的,攫取巨额利益的庞大网络!
她正凝神思索,窗外传来玄七特有的信号。
推开窗,玄七的身影立在夜色中。
“小姐,胭脂铺那个好酒的伙计,已经接触过了。”玄七禀报道,“几杯黄汤下肚,他吐露了些消息。那些‘北地客商’确实神秘,每次交易都在夜间,由掌柜亲自接待,货物也并非全是香料,似乎还有一些……密封严实的木箱,分量不轻。他曾无意中听掌柜醉后嘀咕过一句‘这玩意儿可比胭脂水粉来钱快多了,就是风险太大’。”
密封的木箱?分量不轻?比胭脂水粉来钱快?风险大?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沈锦凰脑中瞬间闪过数个可能——兵器?私盐?甚至是……禁止流通的金银铜铁?
无论哪一种,都坐实了这胭脂铺乃至其背后的百花庄、陈侍郎,在进行着不可告人的非法勾当!而这一切,很可能都与那北戎狼月币隐隐关联!
“盯紧胭脂铺和百花庄的货物进出,想办法弄清楚箱子里到底是什么!”沈锦凰下令。
“是。”玄七领命,随即又道,“小姐,主上让属下传话。”
沈锦凰抬眼看他。
“主上说,‘血铜令’之事,聆风阁自有规矩,他们只做生意,不涉恩怨。雇主信息,他们不会轻易泄露,但若小姐能拿出让他们心动的东西,或可交易。”玄七顿了顿,继续道,“主上还让属下提醒小姐,江南之事,可借力打力,不必亲涉险地。”
借力打力?沈锦凰微微蹙眉,萧绝这是在指点她?
她沉吟片刻,问道:“王爷可知,那灰衣人所言的‘塞外马市之权’,又是指什么?”
玄七摇头:“主上未言明。但塞外马市,历来由朝廷严控,利益巨大,非寻常商贾可染指。其中牵扯,恐比盐引更甚。”
盐引,马市……这两样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命脉行业!那灰衣人,或者说聆风阁,抛出这两个诱饵,究竟意欲何为?是真的想做生意,还是想引她入局,借她之手搅动风云?
夜色深沉,沈锦凰独立窗前,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但隐约间,又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路。
萧绝让她“借力打力”,或许……她可以换个思路。
既然江南盐引被李氏和陈侍郎这样的势力把持,她暂时难以直接插手,那是否可以从其他方面,先削弱他们的势力,或者……找到他们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想起宫宴上那位气质清冷、曾出言提醒她的丞相府千金苏芷晴。苏丞相在朝中声望颇高,与一些把持盐政的勋贵并非一路人。还有太子……太子与三皇子争斗,盐利如此肥硕,太子岂会不想分一杯羹,甚至将其夺回?
或许,她可以设法,将江南盐政的某些黑幕,巧妙地递到他们面前。
至于那“塞外马市”和聆风阁……暂时还不是她能触碰的层面,需得从长计议。
理清了思路,沈锦凰心中稍定。她回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开始给墨渊回信。信中,她并未提及西山之事与聆风阁,只让墨渊继续留意江南客商与李氏、陈氏相关的动向,并设法收集一些关于盐引发放、运输环节中可能存在的“不合理”之处,以备不时之需。
刚落下最后一笔,吹干墨迹,准备唤青黛进来送信,眼角余光却瞥见窗外夜空中,一道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碧绿色流光,如同萤火般一闪而逝,方向似乎是……城西!
那不是普通的烟火或信号弹!
沈锦凰的心猛地一跳!她认得那种光芒!前世,萧承睿与北戎密使联系时,使用的就是这种特制的、光芒幽碧的传讯焰火!
北戎的人,竟然就在京城之内活动?!他们在向谁传递消息?
她快步走到窗边,死死盯着那道流光消失的方向,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帝都的夜,果然从未平静过。而她,已然置身于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