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法会第三日，清晨。
韩非刚踏入盟约起草大厅，就看见曾书书满头大汗地举着一面“锦旗”冲了进来——锦旗上绣着歪歪扭扭的金字：“赠青云山灵兽劳动争议调解中心：为兽维权，大公无私”，落款是“大竹峰灵猪饲养员联合会全体猪员”。
“韩师兄！这是今早那群‘钢鬃野猪’送来的！”曾书书哭笑不得，“它们说经过三天培训，已经成立了正式的工会，还选举了主席、副主席和福利委员。现在要求签订集体劳动合同，并且……要求每周工作五天，每天不超过四个时辰，还要有灵果下午茶时间。”
韩非接过锦旗看了看：“绣工不错，谁绣的？”
“五彩雉鸡美容院的副店长，那只叫‘彩彩’的雉鸡。它说这是拓展业务，现在接锦旗定制，按字收费，一个字一块下品灵石。”
韩非点点头：“依法办事。让它们派代表来谈，按《灵兽劳动关系条例草案》走流程。不过提醒它们，谈判期间不得罢工，否则算违约。”
曾书书记下，正要走，又想起什么：“对了，昨天夜里，有三拨人偷偷离场，往山下河阳城方向去了。宋师兄派‘金雕侦察队’盯着，发现他们是焚香谷、万毒门和合欢派的人，好像在密谋什么。”
韩非眼神微凝：“知道了。让侦察队继续盯，但不要打草惊蛇。”
他知道，反对者们不会只停留在口头抗议。真正的考验，要来了。
河阳城，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云易岚坐在主位，面色阴沉。左侧是万毒门的副门主毒蝎子（毒神分身已回宗门），右侧是合欢派的金瓶儿——这位合欢派年轻一代的翘楚，此刻正把玩着一枚玉簪，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云谷主，”毒蝎子沙哑开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韩非那小子搞的这个法度，真要成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不干净’的。你今天约我们来，到底有什么打算？”
云易岚冷冷道：“两位也看到了，韩非仗着太清修为和那套歪理，已经拉拢了不少中小宗门。再这样下去，法度必成。到时候，你万毒门的‘活人试毒’、合欢派的‘采补之术’，还能继续？”
金瓶儿轻笑：“云谷主不也一样？焚香谷在南疆做的那些‘妖血炼器’的勾当，真当没人知道？”
云易岚脸色更黑，但没反驳：“所以，我们必须让他这法度……执行不下去。”
“哦？怎么个执行不下去法？”毒蝎子眯眼。
云易岚压低声音：“法度要立威，靠的是‘执法’。如果他第一次执法就出岔子，或者闹出大笑话，威严扫地，谁还会信他那一套？”
金瓶儿眼睛一亮：“云谷主的意思是……找人去触法，然后让他抓不住、罚不了，或者罚了反而引发众怒？”
“正是。”云易岚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我已经安排好了。这三个，都是臭名昭着的散修魔头：‘血手人屠’杜杀，专杀凡人炼血丹；‘妙手空空’夜无影，专偷各派秘宝；还有‘毒娘子’柳三娘，擅长下毒勒索。他们此刻就在河阳城。”
毒蝎子皱眉：“让他们去犯事，然后让韩非抓？这岂不是送把柄给他？”
云易岚冷笑：“我已经和杜杀说好，他今日午时会去城东‘李记布庄’——那老板的儿子有灵根，正适合炼血丹。韩非若来抓，杜杀会当场自爆，伪装成‘执法过当、逼死人命’。到时候，我们就站出来说：看，这就是韩非的法度！草菅人命！”
金瓶儿鼓掌：“妙啊！那夜无影和柳三娘呢？”
“夜无影会去偷青云弟子佩戴的‘法会通行玉牌’——偷到手就毁掉，让那些弟子进不了会场，制造混乱。柳三娘会在会场饮水里下‘笑春风’，让人当众出丑。”云易岚眼中闪过狠色，“三管齐下，我看他怎么应付！”
三人又密议片刻，各自离去。
他们没注意到，客栈屋檐上，一只羽毛漆黑、眼珠却闪着金光的乌鸦，静静收拢了翅膀。
那是金雕侦察队新发展的“编外队员”——一只被点化的冥鸦，特长：潜伏窃听，过耳不忘。
午时将至，河阳城东市。
李记布庄的老板李老实，正惴惴不安地守着铺子。他八岁的儿子小石头躲在柜台后，小脸发白——今早有个满脸横肉的修士来店里，盯着小石头看了半天，说午时要来“收徒”。
什么收徒，李老实心里清楚，那是要吃人的魔头！
眼看日头渐高，李老实一咬牙，抱起儿子就往后门跑。刚推开后门，就撞见一个青衣人。
“李掌柜别慌。”韩非扶住他，“带孩子去青云山下的灵兽寄养处暂避，那里安全。”
“您、您是……”李老实认出了韩非，这几日法会，韩非的影像满城都是。
“我是来执法的。”韩非微笑，“快去吧。”
李老实千恩万谢地跑了。
韩非转身，走进布庄，在柜台后坐下，随手拿起一匹布端详。
午时整。
一个身高九尺、满脸刀疤的壮汉踏进布庄，正是“血手人屠”杜杀。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店铺，目光落在柜台后的韩非身上。
“掌柜呢？”杜杀狞笑，“不是说好午时来收他儿子吗？”
韩非头也不抬：“你就是杜杀？根据《修仙界基本法度》草案第三条：禁止以任何形式残害凡人。你涉嫌多项杀人炼丹罪，现依法拘捕。”
杜杀一愣，随即狂笑：“拘捕？就凭你？小子，你知道老子杀过多少——呃？！”
他话没说完，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不是被定身，而是……他周身的空气，变成了粘稠的“胶水”。抬手抬脚，都像在泥沼里挣扎，而且越挣扎，粘得越紧。
“这是‘法则禁锢’。”韩非放下布匹，站起身，“太清境的小手段，见笑了。”
杜杀眼中闪过惊恐，但随即想起云易岚的交代，咬牙道：“你、你滥用私刑！我要自爆！我要让全城人都看见，你青云门执法逼死人命！”
说着，他真的开始逆转丹田——这是自爆的前兆。
韩非点点头：“勇于认罪，态度良好。”
然后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杜杀体内的灵力逆转……突然卡住了。就像水往高处流到一半，被一道无形的堤坝截停。
“忘了告诉你，”韩非走到他面前，慢条斯理地说，“在踏入这间布庄的那一刻，你已经进入了我的‘临时法庭’领域。在此领域内，未经许可，不得自杀、自残、自爆——这是为了防止嫌疑人逃避审判，保障司法程序完整。”
杜杀：“……？？？”
还能这么玩？！
韩非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现在开始庭审。被告人杜杀，据查证，你在过去三十七年里，共残害凡人八十九名，炼制血丹十二炉。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杜杀想骂娘，但嘴巴也被粘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声。
“不认罪？没关系。”韩非合上册子，“依据法度，证据确凿而拒不认罪者，可当庭宣判。现判决如下：杜杀，罪大恶极，判处‘劳动改造终身’，立即执行。”
杜杀眼中闪过绝望——终身监禁？那还不如死了！
但韩非下一句话让他愣住了：
“劳动改造地点：青云山灵兽粪便处理中心。你的工作是：用自身‘血煞之气’（经过净化处理）催熟灵肥，加速灵田作物生长。刑期评估：若表现良好，每催熟一亩上等灵田，可减刑三日。预计完全改造成功需……嗯，大概三百年吧。”
杜杀眼睛瞪圆了。
三百年……掏粪？！还是用自己最得意的血煞之气去催肥？！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韩非看着他扭曲的表情，补充道：“对了，改造期间，会有‘心理疏导员’（一只擅长读心术的灵狐）每周给你做心理评估。如果发现你有自杀倾向，会给你安排‘生命意义教育课’，由智慧龟主讲，每堂课六个时辰，讲到你彻底放弃轻生念头为止。”
杜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韩非挥手，两名穿着自制制服的三眼灵猴跑进来（它们现在是“法警队”成员），熟练地把杜杀拖走，还不忘给他套上一个绣着“劳动光荣”的袖标。
布庄外，早已围满了人——都是被云易岚暗中煽动来看“执法闹剧”的。
结果他们看到的，是杜杀被拖出来时那生无可恋的表情，以及韩非走出布庄时平静的声音：
“此案已结。判决依据《基本法度》第三条、第九条、第二十七条。详细案卷将在法会公告栏公示三日，接受监督。”
云易岚躲在人群中，脸色铁青。
他安排的第二、第三步，也同时出了岔子：
夜无影确实偷到了青云弟子的通行玉牌，但他刚得手，就被一只“寻物鼠”（嗅觉强化版）盯上了。那老鼠不咬他不抓他，只是跟在他身后三尺，不停地用尖细的声音喊：“偷东西啦！偷东西啦！这个穿黑衣服的人是贼！大家快来看啊！”
夜无影跑到哪，老鼠喊到哪。最后他被一群看热闹的修士围住，羞愤之下想把玉牌毁掉，结果玉牌上突然亮起韩非预先设下的防护法阵，反而把他手震断了。
至于柳三娘，她刚把“笑春风”下进会场水缸，就被一只路过的“鉴毒蛙”发现了。那青蛙跳上水缸，鼓起腮帮子，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此水有毒！毒性成分：合欢派独门秘药‘笑春风’，作用：让人狂笑不止、手舞足蹈。建议：立即封存，并追查下毒者。”
柳三娘想跑，却被一只早就蹲在房梁上的“织网蛛”喷了一脸蛛网——那蛛网不伤人，但粘性极强，还自带荧光效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想躲都躲不掉。
午时三刻，三人并排跪在法会主会场中央。
杜杀一脸灰败，夜无影右手缠着绷带，柳三娘头上还粘着几缕蛛网。
韩非站在高台上，环视全场。
云易岚、毒蝎子、金瓶儿等人，脸色都极其难看。
“诸位道友，”韩非开口，声音传遍全场，“方才，发生了三起公然挑衅法度、危害秩序的案件。现已全部侦破，并依法判决。”
他看向杜杀：“杜杀，残害凡人，判处劳动改造终身，在灵兽粪便处理中心服刑。”
看向夜无影：“夜无影，盗窃财物、破坏法会秩序，判处社会服务令：义务修缮被其破坏的会场设施，并担任‘反扒宣传员’三个月，每日在河阳城宣讲防盗知识。”
最后看向柳三娘：“柳三娘，投毒未遂，判处社会服务令：义务协助‘鉴毒蛙’检测会场饮食安全，并撰写《常见毒物识别手册》，印发各派。”
判决宣布完毕，全场寂静。
韩非继续道：“我知道，有些人还在观望，有些人还在怀疑——这法度，真能管用？真能公平？”
他走下高台，走到那三人面前：
“今日这三起案子，就是答案。”
“法度之下，不论修为高低、不论出身正邪，只论对错是非。犯法者，必受惩处；执法者，必依程序。”
他转身，看向云易岚的方向：
“若有谁还不信，还想试试——欢迎。只是提醒一句：下次触法，可能就不是掏粪、修房子、写手册这么简单了。”
“毕竟，”韩非微微一笑，“法条还在完善中。万一我们新增了‘义务给灵兽梳毛三百天’或者‘陪智慧龟下棋直到赢它一局’这样的刑罚……那可比掏粪难受多了。”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但更多人，看向韩非的眼神，已经带上了真正的敬畏。
那不是对暴力的恐惧，而是对“规则”的敬畏——一种你明知他就在那里，你明知越线就会受罚，而且罚得合情合理、让你无处申辩的……秩序之力。
云易岚拂袖而去。
他知道，今日这一局，他彻底输了。
韩非不仅成功执法，还用一种近乎荒诞却又无可指摘的方式，展现了法度的威严与……弹性。
回去的路上，曾书书凑到韩非身边，小声问：“韩师兄，那个‘陪智慧龟下棋直到赢一局’的刑罚……是真的在考虑吗？”
韩非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想试试？”
曾书书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就是好奇……智慧龟下棋水平如何？”
韩非想了想：“它昨天和道玄师伯下了三局。师伯输了之后，回去翻了一晚上棋谱，今早说要去闭关研究‘龟式棋法’。”
曾书书：“……”
他忽然觉得，以后在青云山，还是老老实实遵守法度比较好。
毕竟，谁也不想和一只可能活了千年、下棋还特别认真的乌龟，耗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