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飞舟如同一尾灵动的游鱼,在破碎星辰与能量乱流构成的迷宫中穿梭。苏婉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她选择的路径并非直线返回墟市,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充分利用碎星带复杂地形的掩护,同时不断变换航向和速度,以规避可能存在的追踪。
船舱内气氛凝重。青芷守在舷窗边,手中扣着数枚特制的侦测符箓,警惕地观察着后方和侧翼的虚空。怀中的星核遗骸箱子暂时沉寂,但那种源自上古星辰本源的沉重感与钥匙藤蔓的奇异共鸣,时刻提醒着她们携带的是何等烫手的山芋。
“苏姑娘,我们脱离‘星槎七号’已经两个时辰,暂时没有发现追踪的迹象。”青芷低声道,但眉头并未舒展,“不过,幽冥阁的追踪手段诡秘莫测,尤其是他们若在那‘星核遗骸’上提前留下了某种我们未能察觉的暗记……”
“我知道。”苏婉目光沉静,手指在操控法阵上灵巧地跳动,飞舟一个轻巧的侧滑,避过一道隐晦的空间褶皱,“所以不能直接回墨云轩。我们需要一个中转点,彻底检查并处理掉箱子,然后才能回去。”
“中转点?”青芷询问。
“还记得之前我们研究墟市地图时,标注的几个废弃的临时补给站吗?”苏婉道,“‘第七十三号观测站’,距离我们现在的航线不算太远,已经荒废了数十年,周围空间相对稳定,但足够偏僻。我们先去那里。”
青芷回忆了一下,点点头:“好。观测站虽然破败,但基本结构还在,或许能找到一些还能用的隔绝法阵材料。”
确定了目标,飞舟调整航向,朝着更加荒凉的虚空区域驶去。
又航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沿途遇到的破碎物质越来越少,虚空背景也变得更加“纯净”和死寂,只有极远处偶尔划过一道漫长的、不知起源的能量光带。这里已经是墟市外围的边缘地带,寻常探索者极少涉足。
“第七十三号观测站”的轮廓逐渐在前方显现。那是一个依托于一块巨大扁平陨石修建的简陋建筑群,大部分结构已经坍塌或半掩埋在尘埃中,只有主体结构的金属框架还顽强地矗立着,在永恒虚空的背景下,如同巨兽的骨骸。
苏婉操控飞舟缓缓降落在观测站前一块相对平整的区域。两人跳出飞舟,立刻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冰寒与寂寥。这里的“空气”(如果还有的话)稀薄得几乎不存在,能量活性也降至极低,只有陨石本身散发着微弱的、冰冷的辐射。
“小心。”青芷提醒道,手中多了一把泛着青光的短剑。这种废弃之地,有时会成为某些虚空生物或流浪者的巢穴。
苏婉点头,将星核遗骸箱子从怀中取出,谨慎地托在手中。钥匙藤蔓传来清晰的指引,指向观测站主体建筑内部。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厚厚的宇宙尘埃,进入残破的建筑内部。内部比外面更加黑暗,只有破损穹顶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或许是遥远星辰的投影)。到处是倒塌的仪器、散落的金属碎片和冻结的未知污渍。
按照钥匙藤蔓的指引,她们来到建筑深处一个相对完好的房间。这里似乎是以前的能量核心室或储藏间,墙壁上还残留着早已失效的符文阵列痕迹。房间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表面刻着一个简单的、用于汇聚和稳定能量的基础法阵,虽然也已残破,但核心符文似乎还保留着一丝微弱的活性。
“这里能量惰性极强,基础法阵还能运行一丝,倒是适合初步检查和隔绝。”青芷迅速检查了一下房间和石台。
苏婉将星核遗骸箱子放在石台上。箱子依旧漆黑,表面的银色裂纹在昏暗环境中仿佛自行散发着微光。
“先检查有没有追踪印记或诅咒。”苏婉说着,双手虚按在箱子上方,混沌之力混合着高度凝练的空间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渗入箱子表面。
青芷则取出几枚特制的“破妄符”和“净灵符”,激发后化作清光,笼罩在箱子上方,辅助探查。
探查过程缓慢而细致。箱子的材质极其特殊,能有效隔绝内外,但也给探查带来了巨大困难。苏婉的感知如同在坚韧的合金中穿行,一点点剥离可能存在的附着物。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苏婉眼神一凝!
在箱子底部一个极其隐秘的角落,她的感知触碰到了一团极其阴冷、粘稠、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能量!这能量与箱子本身的星辰气息格格不入,充满了恶意与追踪的意图,正是幽冥阁的独门追踪诅咒——“血魂引”!
这诅咒极其阴毒,一旦中招,除非施术者主动解除或找到特定的破解之法,否则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施术者在一定范围内模糊感应到方位,而且时间越久,感应越清晰。那内应喷出的精血,不仅仅是为了激活箱子,更是为了种下这诅咒!
“找到了!”苏婉沉声道,指尖星芒暴涨,试图将那团暗红能量剥离出来。
然而,那“血魂引”仿佛有生命般,感受到外来力量的侵蚀,立刻剧烈挣扎,甚至反过来试图顺着苏婉的感知缠绕而上!
“哼!”苏婉冷哼一声,混沌之力性质陡然一变,由探查转为极具破坏性的空间切割!同时,青芷也将数枚“净灵符”的力量集中到那一点!
“嗤嗤嗤……”
暗红能量与净化之力、空间切割之力激烈对抗,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丝丝腥臭的黑烟从箱子底部渗出,又迅速被周围惰性的环境湮灭。
那“血魂引”虽然歹毒,但毕竟是无根之萍,在苏婉和青芷的合力下,抵抗了约莫半盏茶时间,终于被彻底剥离、净化干净。
就在暗红能量消散的瞬间,苏婉和青芷都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充满怨毒与愤怒的意念,跨越了遥远的虚空,朝这个方向扫了一下,但立刻又因失去了锚点而消散。
“施术者感应到了。”青芷脸色微白,“他肯定知道诅咒被破了。”
“无妨,至少他暂时失去了我们的准确位置。”苏婉松了口气,抹去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在这种环境下,出汗几乎不可能),“不过,幽冥阁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知道‘星核遗骸’被夺,也知道夺宝者大致在碎星带附近消失,必定会加大搜索力度。”
处理掉追踪诅咒,两人稍稍放松。苏婉开始尝试开启箱子。
这箱子没有锁扣,更像是一个浑然一体的封印容器。她用混沌之力、星辰之力、甚至钥匙藤蔓的空间共鸣去试探,箱子都只是微微发光,并无开启迹象。
“看来需要特定的手法或时机。”苏婉沉吟,“先带回去,再慢慢研究。当务之急,是安全返回。”
她将箱子重新收起,看向青芷:“我们在这里不能久留。幽冥阁的人可能已经在路上了。飞舟的目标还是太大,我们需要换个更隐蔽的方式回去。”
“姑娘的意思是?”青芷问。
“我记得墨先生提过,这附近有一条废弃的、连接墟市外围几个废弃矿点的‘虚空虫道’,虽然年久失修,部分路段可能坍塌或堵塞,但勉强还能通行小型载具,而且极其隐蔽。”苏婉回忆着地图信息。
虚空虫道,是上古时期某些文明或强大生物在虚空中开辟的、相对稳定的亚空间通道,类似于隧道。墟市周围有不少这样的古道,有的还在使用,有的早已废弃。
“第七十三号观测站附近确实有一条编号‘乙-七’的废弃虫道入口。”青芷也想起来了,“但虫道内情况不明,可能有空间塌陷、能量乱流,甚至盘踞着一些适应了虫道环境的古怪生物。”
“风险总比在开阔虚空被幽冥阁舰队围堵要小。”苏婉决断道,“走吧,去虫道入口。”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开观测站,登上救生飞舟,朝着记忆中的虫道入口坐标飞去。
虫道入口位于一块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陨石背面,非常隐蔽。那是一个直径约三丈、边缘参差不齐、内部漆黑深邃的洞口,洞口边缘残留着早已黯淡的、加固空间结构的古老符文。
飞舟调整姿态,如同归巢的夜鸟,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漆黑的洞口。
进入虫道的瞬间,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仿佛被瞬间掐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仿佛在某种巨兽肠道中穿行的压抑感。虫道内部并非完全黑暗,两侧和穹顶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些早已失效大半、只偶尔闪烁一下微光的晶体,勉强勾勒出通道扭曲蜿蜒的轮廓。通道时宽时窄,有时甚至需要飞舟侧身才能通过。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尘埃味和一种淡淡的、金属锈蚀与能量衰变混合的怪味。
苏婉将飞舟的速度降到最低,全凭钥匙藤蔓对空间结构的感知和飞舟自带的微弱探照灯光前行。青芷则更加警惕地戒备着四周,虫道这种封闭环境,一旦遭遇袭击,比开阔虚空更加危险。
航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并未遇到预想中的空间塌陷或能量乱流,只是通道越来越狭窄曲折,压抑感也越来越强。
就在苏婉暗自庆幸选择正确时——
“嘶嘶……”
前方黑暗中,传来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和嘶鸣声!
探照灯光柱扫过,只见前方的通道地面上、墙壁上、穹顶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无数拳头大小、甲壳黝黑发亮、复眼闪烁着暗红光芒的……虚空甲虫!它们如同潮水般涌来,尖锐的口器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是‘蚀空虫’!它们以空间能量和金属为食!快退!”青芷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然而,后方狭窄的通道早已被涌来的虫群堵死!
进退无路!
苏婉眼神一冷,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催动飞舟,加速向前冲去!同时,她双手连挥,数张“定空符”被激发,化作淡银色的光幕笼罩在飞舟前方和两侧!
“砰砰砰!”
蚀空虫撞在定空符形成的光幕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不少虫子被弹开,但更多的虫子悍不畏死地扑上来,用锋利的口器和前肢疯狂啃噬光幕!定空符的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冲过去!”苏婉低喝,将飞舟的防护罩能量开到最大,混沌之力也注入飞舟核心,为其提供额外的动力和防护!
飞舟如同一颗银色的流星,硬生生撞入虫潮之中!
“咔嚓咔嚓……”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从飞舟外壳传来!蚀空虫的口器竟然能对飞舟的特种合金造成损伤!
“用火攻!它们畏火!”青芷急道,同时双手结印,口中喷出一道炽热的青色火焰,烧向侧面涌来的虫群!
然而,在这近乎真空、能量惰性极强的虫道内,寻常火焰威力大减,且消耗极快。
苏婉心念电转,忽然想到星核遗骸!那东西蕴含着最纯粹的星辰本源之力,而星辰之火,某种意义上正是这些依靠吞噬空间和金属能量维生的虚空虫类的克星!
她无法直接动用星核遗骸的力量,但……她可以模拟!
她体内混沌之力急速运转,其中蕴含的那一丝星辰真意被全力激发、放大!同时,她调动钥匙藤蔓的一丝空间之力作为引导!
“嗡!”
飞舟周围,骤然亮起无数细小的、仿佛由纯粹星光构成的火焰!这些星火看似微弱,却带着一种焚烧万物、净化虚空的浩然炽烈之意!
“嗤嗤嗤……”
星火所到之处,蚀空虫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嘶鸣,甲壳瞬间焦黑、蜷缩、化作飞灰!虫潮仿佛被烧开的沸水,剧烈翻腾,向两侧退避!
飞舟压力大减,速度陡增,硬生生从虫潮中犁出一条焦黑的通道!
星火持续了约莫十息,便因消耗巨大而熄灭。但这点时间,足以让飞舟冲出最密集的虫群区域。前方通道陡然开阔,虫群的数量也锐减。
苏婉脸色微微发白,刚才那一招消耗不小。但她不敢停留,操控飞舟继续向前疾驰,将残余的零散蚀空虫甩在身后。
又航行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亮光——虫道的出口!
飞舟冲出出口,重新回到相对开阔的虚空。这里已经是墟市外围的常规警戒区边缘,远处能看到墟市那标志性的、笼罩在朦胧光晕中的巨大轮廓和往来穿梭的流光。
终于……回来了。
苏婉和青芷都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但她们知道,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星核遗骸在手,幽冥阁的追查不会停止,甚至可能因追踪诅咒被破而更加疯狂。
而她们,必须尽快返回墨云轩,将这一切告知墨尘,并妥善处理这意外得来的、既是大机缘也是大麻烦的至宝。
飞舟调整方向,朝着墟市方向,悄然驶去。
归途已近,但前路,依旧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