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拖沓声极其轻微,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死寂中,却又顽强地贴着地面蠕动,由远及近,缓慢而执着地……朝着丙字房的方向而来。
李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他强迫自己移开盯着房门的目光,迅速将手中那块落满灰尘的暗红粗布盖在了模糊的铜镜上。
镜面被遮蔽的刹那,指尖【异感】传来的灼痛感似乎减弱了一丝,但门外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拖沓声却更加清晰了,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紧绷的神经。
他背靠冰冷的墙壁,【噬光】匕首紧握在手中,幽蓝的刃纹在昏暗的房间里几乎看不见,只有金属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心。
【规则四:若夜半闻楼梯脚步声,且停留于你门前,屏息静待,脚步声自会离去。若闻敲门声……】
规则的后半句被污渍覆盖,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沙……沙……哧啦……”
拖沓声在门外停下了。
死寂再次降临,浓稠得几乎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李皖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所有感官提升到顶点。
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一秒……两秒……三秒……
门外毫无动静。
难道……走了?
就在李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丝的瞬间——
“笃。”
一声轻响。
极其轻微,如同指甲不经意间划过朽木。
声音的来源……正是他面前这扇腐朽的木门!
敲门声!
来了!
【若闻敲门声……】
被污损的规则后半句如同无形的诅咒,瞬间扼住了李皖的咽喉!
指尖的灼痛感猛地炸开,如同被烧红的钢针刺入骨髓!强烈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穿透了薄薄的木门,将他彻底淹没!
门外的东西,在敲门!
“笃。”
又是一声。比刚才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试探意味。
李皖的瞳孔骤然收缩!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屏息!必须屏息!规则只说了脚步声停留要屏息静待,可没说敲门声怎么办!但此刻,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是致命的!
【残响】天赋在巨大的压力下被动激发。
指尖除了撕裂般的灼痛,那冰冷的、充满怨恨淤泥的“触感”再次传来,并且变得更加清晰!这一次,他仿佛“触摸”到了淤泥中沉没的……冰冷僵硬的手指!还有……一种被水浸泡得发胀、充满不甘的……窒息感!
“笃……笃笃……”
敲门声变得连续起来,三声一组,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感。每一声都敲在李皖紧绷的心弦上。腐朽的木门在敲击下发出轻微的震颤,门轴处落下簌簌的灰尘。
恶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门板,刺骨冰寒。门外的“东西”似乎笃定他在里面,耐心地、不厌其烦地叩击着。
李皖的大脑飞速运转。
规则只提到脚步声停留要静待离去,对敲门声的处理完全空白!这意味着什么?是规则制定者的疏漏,还是……敲门本身就代表着某种无法规避的“邀请”或“宣判”?
硬抗?这扇破门绝对挡不住门外的存在!【噬光】匕首能伤害到它吗?李皖没有把握。这里是规则怪谈的世界,物理手段往往是最无力的。
假装不在?规则要求“非唤勿应”,但敲门本身算不算“唤”?他不敢赌。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敲门声还在继续,如同催命的鼓点。门板的震颤越来越明显,门缝下……似乎又有一丝极其稀薄的、比黑暗更深沉的阴影,如同活物般缓缓地……渗了进来!
【规则一:非请勿动,非唤勿应!】
这条规则如同闪电般划过李皖的脑海!入镇须知的规则一!入夜后,闭户熄灯,非请勿动,非唤勿应!
“唤”……这敲门声,算不算“唤”?如果应了,会怎样?
绝对不能应!
他死死闭紧嘴巴,连呼吸都压制到最微弱的状态,身体如同雕塑般紧贴墙壁,一动不动。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笃笃……笃……”
敲门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回应。
死寂。
门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渗入门缝的阴影也停止了蠕动。
就在李皖以为对方放弃的时候——
“吱嘎……”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极其缓慢的摩擦声响起!
不是敲门,是……门轴在转动!
门外的“东西”,在尝试……推门?!
腐朽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闩在巨大的压力下弯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门缝被硬生生挤开了一条手指宽的缝隙!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腐水汽,混杂着淤泥和某种水生植物腐烂的味道,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瞬间涌入房间!
缝隙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但在那黑暗深处,李皖的【异感】天赋疯狂尖叫着示警!他仿佛“看到”一只肿胀、苍白、布满水泡和溃烂的手,正死死抠在门板上!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垢!
“呃……嗬……”
一声低沉、含混、仿佛从积满淤泥的喉咙深处挤出的呻吟,透过门缝飘了进来,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冰冷!
门闩的弯曲已经到了极限!眼看就要断裂!
李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生死一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梆!梆梆!”
楼下,客栈大堂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响亮、带着明显警告意味的敲击声!似乎是木棍用力敲击柜台或者地面的声音!
是那个干瘦如鬼的掌柜!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门外的推门动作猛地一顿!
那抠在门板上的、肿胀苍白的手似乎僵硬了一下。
“呃……”
门缝外传来一声更加怨毒、却似乎夹杂着一丝忌惮的低吼。
紧接着,那只手猛地缩了回去!门缝下渗入的阴影也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
“沙……沙……哧啦……”
那令人心悸的拖沓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朝着远离丙字房的方向,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带着一种不甘的仓促,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门外,重归死寂。只有门缝下残留的一小滩湿漉漉的、散发着腥臭的黑色水渍,证明着刚才的惊魂并非幻觉。
李皖浑身脱力,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般涌出,瞬间打湿了地面。指尖的灼痛感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但依旧残留着清晰的麻痒。
他活下来了。
因为掌柜那及时的警告?
不,更像是……某种规则上的约束?那门外的东西,似乎对客栈本身,或者说对那个掌柜,有所忌惮?这客来栈,难道不仅仅是落脚点,也是某种……庇护所?
他艰难地爬起身,走到门边。
门闩已经严重变形,但并未断裂。他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确认无法从外面轻易推开后,才稍微松了口气。目光落在那滩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水渍上,【残响】天赋下意识地探了过去。
指尖传来冰冷滑腻的触感,如同触摸到深潭底部沉积了百年的腐泥。
一些更加破碎、更加痛苦的画面碎片冲击着他的意识:冰冷刺骨的潭水灌入口鼻……沉重的石头绑在脚踝……无数双冷漠、带着唾弃和快意的眼睛在岸上晃动……还有一个穿着体面、面容模糊、嘴角却噙着一丝冰冷笑意的男人身影……
“镇……长……”一个充满绝望和刻骨恨意的意念碎片,如同钢针般刺入李皖的脑海!
李皖闷哼一声,猛地收回手指,脸色煞白。
潭镇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更冷。这第一个夜晚,仅仅是开始。窗外,浓墨般的黑暗依旧统治着一切,距离天明……还有漫漫长夜。
而楼下大堂里,那盏如豆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整个客来栈,彻底沉入了无边的死寂与黑暗之中。只有李皖粗重的呼吸,在小小的丙字房里,微弱地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