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铁松镇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海雾中。
阳光穿透雾气，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的商铺陆陆续续卸下了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几个早起的摊贩正在摆弄着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鱼获，叫卖声开始在巷子里回荡。
雷恩和莉娜走在人群中。
他们换了一身行头。
雷恩穿着一件在路边摊随手买的灰色亚麻衬衫，袖口卷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下身是一条宽松的帆布裤，脚上踩着一双皮靴。
看起来就像是个刚上岸讨生活的落魄水手。
莉娜则穿了一件淡黄色的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那个标志性的黑框眼镜依旧架在鼻梁上，手里还拿着那本不离身的笔记本。
这副打扮，活脱脱就是个跟着兄长出来见世面的富家小姐。
两人走得很慢。
时不时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拿起货物问问价格，然后摇摇头放下。
就像所有初来乍到的游客一样，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又囊中羞涩。
但如果有心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的视线焦点从不在货物上。
雷恩看的是人。
他在看那些巡逻卫兵的换班频率，看他们腰间佩刀的磨损程度，看那些暗哨分布的位置。
莉娜看的是路。
她在记忆街道的宽度，计算马车通过的时间，观察下水道井盖的分布密度，以及那些巷口堆放杂物的规律。
“第三次了。”
雷恩在一处卖水果的摊位前停下，拿起一个青涩的苹果在手里抛了抛。
莉娜推了推眼镜，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下了一行数据。
“西北角的那个岗哨，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有一组人去后面的巷子抽烟，留下的空窗期大概有三分钟。”
她的声音很低，只有雷恩能听见。
“足够了。”
雷恩咬了一口苹果。
酸涩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
他把这枚金币扔给摊主，没有找零，转身继续向前走。
“这种防御看似严密，其实全靠那几条狼狗撑着。”
雷恩一边嚼着苹果，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
“只要把狗解决了，这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筛子。”
莉娜合上笔记本。
“根据昨晚的观察，他们的水源补给来自于镇子东边的水塔，如果我们切断……”
“不用那么麻烦。”
雷恩打断了她。
他把吃剩的果核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我们是来讲道理的，不是来搞破坏的。”
莉娜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
昨晚那个说要“教教他们规矩”的人，现在居然说要讲道理。
这话大概连鬼都不会信。
两人拐过一个街角。
这里是镇上的集市中心，人流量明显变大。
各种稀奇古怪的摊位挤在道路两旁。
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烤肉和汗水的混合味道。
莉娜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她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小摊位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专门贩卖植物标本和种子的摊位。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面前摆着几个玻璃罐子，里面装着一些长相奇特的植物。
其中一株引起了莉娜的注意。
那是一株只有手指长短的菌类，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幽蓝色，即便是在白天，也能看到伞盖下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这是……‘深海幽灵菇’？”
莉娜蹲下身，脸几乎贴到了玻璃罐上。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透着一股子狂热的求知欲。
“这东西只生长在深海两千米以下的火山口附近，怎么会出现在这？”
老婆婆抬起满是皱纹的眼皮，看了莉娜一眼。
“小姑娘识货。”
老婆婆的声音沙哑。
“这是我家那口子年轻时从一艘沉船上捞上来的，一直养在特殊的营养液里，全镇也没几个人认得。”
莉娜兴奋地掏出笔记本。
“它的孢子具有极强的麻醉性，据说只要一毫克就能放倒一头海王类，是真的吗？”
“而且它的生长周期极慢，十年才长一寸……”
莉娜一旦进入学术模式，就会自动屏蔽周围的一切干扰。
雷恩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双手抱胸。
身体靠在一根木质的电线杆上。
他没有打扰莉娜的兴致，只是半眯着眼，看着街道尽头扬起的一阵尘土。
有人来了。
动静不小。
原本喧闹的集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静音键。
周围的摊贩和路人纷纷向两侧退让，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畏惧和讨好的神情。
几个穿着制服的打手在前面开路。
手里挥舞着鞭子，啪啪作响。
“滚开！都滚开！”
“少主出行，没长眼睛吗？”
一个路人躲闪不及，被鞭子抽到了肩膀，惨叫一声滚到了路边。
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爬起来就钻进了人群。
在这群恶犬的簇拥下。
一个年轻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白色西装，胸口别着一朵艳俗的红玫瑰，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优越感。
巴卡·铁松。
铁松家族的少主。
也是这片土地上除了他老爹之外最有权势的人。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像是在巡视自己的猪圈。
凡是被他看到的人，都卑微地低下了头。
这让他很满意。
这就是权力的味道。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那个蹲在角落里的背影上。
那个背影很纤细。
淡黄色的裙摆铺在地上，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种与这就嘈杂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
巴卡的眼睛亮了。
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领结。
然后伸手推开挡路的打手，径直走了过去。
雷恩依旧靠在电线杆上。
他的姿势没变。
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但那双插在口袋里的手，已经微微松开了拳头。
有些苍蝇，总是喜欢自己往拍子上撞。
巴卡走到了摊位前。
那个老婆婆看到这位煞星，吓得浑身哆嗦，差点打翻了手里的罐子。
“少……少主……”
巴卡看都没看那老太婆一眼。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莉娜身上游走。
从那一头栗色的长发，到那纤细的腰身，再到那因为专注而微微前倾的脖颈。
极品。
绝对的极品。
他在这个镇子上玩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这种带着书卷气的知性女人，还是头一回见。
“哟。”
巴卡吹了一声口哨。
声音轻浮。
“这不是昨天那艘大船上的美人吗？”
莉娜正在记录这株幽灵菇的生长数据，听到声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眸子清澈见底。
带着几分未褪去的思索。
这种懵懂的表情，反而更激发了巴卡的征服欲。
他弯下腰。
把那张满是油光的脸凑到了莉娜面前。
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莉娜皱了皱眉。
身体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美人，别研究这些花花草草了，多没意思。”
巴卡咧开嘴，露出两排镶着金边的牙齿。
“这破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跟我走。”
他伸出手，直接抓向莉娜的手腕。
“带你去个好地方，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乐子。”
“无论是这种破蘑菇，还是那些所谓的珍稀标本，只要你想要，本少爷有一仓库。”
他的语气充满傲慢。
仿佛只要他开口，就没有女人会拒绝。
莉娜的手腕还没有被碰到。
一只手横插了进来。
那是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皮肤粗糙，骨节分明。
并不宽大，却像是一道铁闸，稳稳地挡在了巴卡和莉娜之间。
巴卡的手被挡住了。
他愣了一下。
顺着那只手看上去。
看到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还有那双像死水一样平静的眼睛。
雷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直了身体。
他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
没有摆出任何战斗姿态。
但整个人就像是一座山，把莉娜完全护在了身后。
“你是谁？”
巴卡收回手。
嫌弃地拍了拍袖口，仿佛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雷恩身上。
充满了轻蔑。
“哪来的乞丐？”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周围的打手立刻围了上来。
一个个摩拳擦掌，脸上挂着狞笑。
只要少主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撕成碎片。
雷恩没有理会那些杂鱼。
他只是看着巴卡。
“她在忙。”
雷恩的声音很平淡。
“别打扰她。”
这语气就像是在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巴卡被气笑了。
在这铁松镇，居然还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
巴卡上前一步。
几乎把鼻子顶到了雷恩的脸上。
“我是这里的规矩！”
“我看上的女人，就是我的！”
“我想带她走，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他说着。
猛地伸出手，狠狠地推向雷恩的胸口。
“给我滚开！”
这一下他用了全力。
平常人要是被这么推一下，早就飞出去了。
但他的手掌触碰到雷恩胸膛的那一刻。
感觉变了。
不像是推在肉体上。
反而像是一掌拍在了一团流动的水流中。
力量毫无着力点。
顺着对方的肌肉纹理滑向了两侧。
雷恩的身体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
脚下生根。
连半寸都没有移动。
反倒是巴卡自己，因为用力过猛又推了个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笑声。
那些围观的路人赶紧捂住嘴，生怕被发现。
但这几声笑，就像是火星掉进了油桶。
彻底点爆了巴卡的怒火。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羞耻感和愤怒混在一起，冲昏了他的头脑。
“你找死！”
巴卡站稳脚跟，恼羞成怒地吼道。
“给我上！”
“把这个混蛋的手脚打断！”
“我要把他剁碎了喂狗！”
周围的打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和棍棒，就要扑上来。
气氛剑拔弩张。
一场血战似乎在所难免。
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等。”
莉娜站了起来。
她合上了笔记本，把它小心地放进随身的挎包里。
然后。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先生。”
莉娜看着巴卡。
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请你自重。”
巴卡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狞笑着看向莉娜。
“自重？”
“小娘皮，别给脸不要脸。”
“等会儿把你抓回去，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重’！”
他的话音刚落。
莉娜动了。
她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笨拙。
完全没有雷恩那种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
她只是抬起右手。
抡圆了胳膊。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
对着巴卡那张油腻的脸。
狠狠地扇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
响彻了整个街角。
这巴掌打得结结实实。
声音清脆悦耳。
所有人都呆住了。
那些正准备冲上来的打手僵在原地，举着刀的手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