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那足以撞碎钢铁的巨响余波未散。
“不屈者号”撞出的那个巨大窟窿，是另一艘武装快船无法修复的创口。
海水正通过这个破洞，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将整艘船往深海里拖拽。
断裂的桅杆砸入水中，激起滔天水花。
船上幸存的海贼，哭喊着，咒骂着，一个接一个地扑通扑通跳进冰冷的海里，试图远离这个正在下沉的巨大残骸。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不屈者号”，仅仅是船头部位的黑漆被刮落了一片，露出了底下无比坚硬的原木色泽。
它从自己制造的残骸旁驶过，没有片刻的停留，速度甚至没有丝毫的减弱。
这一幕，通过所有人的瞳孔，烙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巴洛克工作社剩下的六艘船，彻底陷入了混乱。
追击？
拿什么追？用船去撞吗？
看着那艘友方船只被轻易撞碎的惨状，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让他们遍体生寒，再也不敢有此想法。
继续开炮？
连穿甲弹都只能在那船身上留下一点白印，再打下去，除了浪费昂贵的弹药，还能有什么用？
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战船与火炮，在真正的“怪物”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恐惧，在船队中迅速蔓延。
当第一艘船上的水手，因为过度惊骇而下意识地转动舵轮，试图离那艘冲出来的“不屈者号”远一点时，这个动作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
第二艘船，第三艘船……
它们不再组成什么天罗地网，不再维持什么包围阵型。
它们纷纷调转船头，狼狈地避让，为那艘从炮火中冲出的船，主动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通路。
原本旨在绞杀的包围网，变成了一条两侧船只纷纷退避的航道。
海风呼啸，吹拂着雷恩额前被硝烟染黑的凌乱发丝。
他依旧站在船舵前，身躯挺得笔直。
左臂的剧痛还在持续，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着过度使用后的疲惫。
他的体力与能量早已见底，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躯壳。
但他此刻的精神，却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高点。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拉姆的两个学徒瘫坐在甲板上，大口喘息，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狂热。
老船匠拉姆则跪在那里，用布满老茧的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被炮弹轰击过的甲板，口中喃喃自语，状若疯癫，那是技艺得到终极证明后的狂喜。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莉娜身上。
少女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炭笔与海图早已收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着他浴血的身影。
两人都安然无恙。
这就够了。
雷恩转回头。
他的前方，是主动为他让开的海路。
他的两侧，是那些惊恐万状、不敢靠近的敌船。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杂兵，精准地锁定在了中央旗舰的甲板上。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个不久前还优雅地撑着阳伞，用看待猎物的姿态俯瞰着他们的miss.情人节。
此刻，她那把精致的阳伞掉落在地，漂亮的脸蛋上血色褪尽，只余下一片惨白。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狩猎者。
她和她手下的那些喽啰一样，只是一个被彻底吓破了胆的失败者。
雷恩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咧开。
“呵……”
一声轻笑，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然后，这声轻笑再也无法压抑，转为放肆的狂笑。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狂放不羁的大笑声，冲破了他的胸膛，在这片刚刚平息了炮火的海面上，毫无顾忌地回荡开来！
他仰起头，对着这片灰色的天空，放声大笑。
这笑声里，没有喜悦。
只有对所有敌人的极致蔑视！
只有对这片压迫着他的世界的公然宣战！
旗舰之上，miss.情人节被这笑声震得身体一颤。
她看着那个站在船头，浑身是血，却笑得无比张狂的男人。
那不是猎物。
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以毁灭和战斗为乐的疯王！
在这笑声中，“不屈者号”昂首挺胸，从那条由敌人主动让出的通路中，扬长而去。
它的身后，是一艘正在缓缓沉没的战舰，一片漂浮在海面上的残骸，以及六艘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敌船。
当“不屈者号”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海平面上时，那回荡在海面上的狂笑声，才终于渐渐平息。
旗舰甲板上，miss.情人节的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她颤抖着，摸索着，终于抓住了那个被她遗弃在地上的电话虫。
“布鲁布鲁……布鲁布鲁……”
电话虫接通了。
“喂。”
一个低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男人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仅仅是这个声音，就让miss.情人节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mr…mr.0……”
她的声音颤抖，再也没有了平日的优雅与自信。
“任务……任务失败……”
电话虫的另一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片刻的安静，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力。
miss.情人节几乎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让人喘不过气的气场，正从电话虫的另一端渗透过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补充完了最后一句汇报。
“目标……他……那艘船……”
“是……怪物……”
就在miss.情人节以为自己会被这股压力彻底压垮时，那个低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这一次，他的语调里，多了一种让她遍体生寒的，极具危险性的好奇。
“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