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的指尖在岩石粗糙的表面上，轻轻点在了雷恩画出的那个叉的下方。
“船体设计图纸我看过，为了结构稳定，船长室正下方的龙骨会有一个加强结构。”
她的呼吸急促，努力将脑中的知识转化为最简练的语言。
“通风口，为了隐蔽，极有可能就开在这个加强结构与船壳的接缝处。但具体是哪一侧，开口多大，有没有伪装……”
她摇了摇头。
这些，已经超出了图纸和理论的范畴。
雷恩没有再问。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大致的方位。
剩下的，他的鼻子会告诉他答案。
他看了一眼下方狂欢的海贼，又看了一眼远处海平面上那轮惨白的月亮。
时间紧迫。
“你在这里等。”
雷恩丢下这句话，身体压得更低，整个人紧贴着地面，顺着岩石的阴影，向着海湾的方向滑去。
莉娜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决绝地，孤独地，冲向那片由上百名海贼构成的死亡地带。
越靠近海湾，空气中的气味就越是浑浊。
篝火的烟尘，烤肉的焦香，劣质朗姆酒的酸腐，还有海贼们身上那股混合着汗臭、恐惧与猜忌的复杂荷尔蒙。
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乱的气味场。
雷恩的行动，在这种环境下，变得愈发艰难。
他不再是丛林中那个可以肆意穿梭的猎手。
他将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紧贴在冰冷潮湿的礁石缝隙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带起一丝空气的流动。
“哐当！”
一个喝醉的海贼将酒瓶狠狠砸在礁石上，距离雷恩的藏身处不到五米。
酒液混合着玻璃碎片溅射开。
那海贼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嘴里咒骂着，似乎想要解手。
雷恩的身体瞬间绷紧，腰间的短刀已经滑入掌心。
他的大脑在飞速计算。
在这里动手，三秒内可以解决。
但血腥味会立刻引来附近至少两个巡逻队。
计划失败。
就在那个海贼即将拉开裤子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叫骂。
“喂！马库斯！你这混蛋又想偷懒！快滚过来换岗！”
那个名为马库斯的海贼打了个激灵，含糊地回应了一句，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一场足以致命的危机，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雷恩一动不动，直到那股属于马库斯的酒臭味，彻底消失在巡逻队的路径上。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向月牙湾的最深处。
那艘巨大的“黑鸦号”，静静地停泊在简陋的木制码头上。
船上的灯火，与岸上的篝火遥相呼应。
那里，是防御的绝对核心。
也是他此行的终点。
雷恩的感知中，A队和b队两个移动的气味信标，正在靠近交汇点。
他等待的那个三分钟的空窗期，即将到来。
雷恩对远处的莉娜，做了一个她看不见的手势。
三。
二。
一。
没有预兆。
没有助跑。
他的身体，在A队转身走向哨塔，b队的身影被另一块巨石遮挡的刹那。
动了。
那不是奔跑。
那是一种极速的贴地滑行。
他的身影在礁石与沙地的阴影中高速穿梭，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没有踩出一记脚印。
从岩石后方，到“黑鸦号”停泊的码头。
百米距离。
转瞬即至。
他没有丝毫停顿，身体在接触到码头木桩的瞬间，灵巧地一翻，悄无声息地落入冰冷的海水中。
噗。
一声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被海浪拍岸的声音完美掩盖。
水下的世界，瞬间变得安静。
只有船底反射的，幽暗的火光，在水波中扭曲摇曳。
雷恩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潜游到“黑鸦号”的船底。
他伸出手，贴住了那冰冷而粗糙的船壳。
船体表面附着着滑腻的海藻和坚硬的藤壶，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属于海洋的腥咸。
头顶上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是甲板上的守卫在来回走动。
他们的交谈声，透过厚重的船板，变得模糊不清。
“船长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废话，少了三个人，谁心情能好？”
“听说……那三个人是在悬崖那边失踪的……”
这些声音，对雷恩而言，只是背景噪音。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感知上。
他将【野兽本能·嗅】的能力，从大范围的扫描状态，不断压缩，再压缩。
最后，将感知高度凝聚，集中于一点，缓缓探入船体的气味场。
他开始过滤。
过滤掉海水的咸味。
过滤掉木板的焦油味。
过滤掉船底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霉菌与死鱼的腐臭。
他高度凝聚的嗅觉，精准地移动到了莉娜所说的，船长室正下方的龙骨区域。
这里，一股浓烈霸道的气味，透过船板，顽固地渗透出来。
那是属于“黑鸦”巴顿的气味。
混杂着权力、暴虐、血腥，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焦躁。
这股气味形成了强烈的干扰，覆盖了所有细微的线索。
雷恩的感知，在这片区域反复扫过。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硫磺的气味。
没有木屑的干燥气息。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巡逻队的换防空窗期，已经过去了一半。
他必须快。
雷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将耳朵也贴在船壳上，仔细分辨着内部的动静。
除了守卫的脚步声，船舱深处还传来模糊的呼喝与拍桌子的声音。
那是两个在赌博的守卫。
气味里的愤怒荷尔蒙，验证了他的判断。
而船长室里。
一片死寂。
不对。
雷恩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空气流动。
它不是从船舱内部传来的。
而是从船体结构的缝隙中，极其微弱地，向外渗透。
就是那里！
雷恩的嗅觉感知猛地聚焦过去。
那是在两块巨大的船底壳板连接的结构缝隙处。
从外面看，那里与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被厚厚的焦油和藤壶覆盖。
但雷恩的感知，穿透了这些伪装。
他“闻”到了！
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要被巴顿的个人气味完全掩盖的，独特的混合气味！
硫磺！
硝石！
还有存放火药的，干燥木箱的气息！
找到了！
通风口！
它被如此巧妙地隐藏在结构缝隙之中，船长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味，恰好成了它天然的掩护。
若非拥有如此变态的嗅觉，任何人都不可能发现这个秘密！
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打通了！
雷恩心中一振，正准备记下位置，悄无声息地撤离。
突然。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从他头顶正上方的船长室里传来。
一个椅子被狠狠踢开的声音。
紧接着。
一个暴怒的，压抑着疯狂的咆哮，炸响在死寂的船长室里。
“废物！”
“连一个女人都找不到！”
“滚出去！”
这个声音，是“黑鸦”巴顿的。
但他的咒骂，不是对着空气。
雷恩的感知中，船长室里，除了巴顿那股霸道的气味外，还有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恐惧与屈辱的，属于第二个人的气味！
船长室里，不止一个人！
他的情报，出现了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