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苏凌玉手里那个金算盘，掉在了甲板上，算盘珠子散落一地。
她整个人都懵了，张着嘴，半天没发出一个字。
“夫君？大姐？”
这两个称呼，像是柄重锤敲到了脑门上，把苏凌玉砸得晕头转向。
站在她身边的顾清阑，身体僵直，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她脸上的冰霜，此刻碎得一干二净，表情变换无比精彩。
那个被她鄙夷为“不知好歹”的男人。
她连多看一眼都嫌烦的“病秧子”。
刚才气定神闲，医术通神的男人。
竟然，都是李奕？
“怎么可能?！”
顾清澜心中呐喊。
她和苏凌玉都是看过柳知絮提供的李奕画像。
画像上是个病恹恹的公子哥，眼神里没有半点光彩。
眼前这个男人，轮廓虽然相似，可神韵完全是天差地别。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心乱如麻的苏凌玉，慌乱中说出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李奕没理她，只是看向沈挽月。
“我，沈挽月，夫君的第一个妻子。”
沈挽月往前站了半步，对着苏凌玉和顾清阑微微颔首。
苏凌玉脑子“嗡”的一声。
沈挽月是谁？
女帝封赏的银枪都督，年纪轻轻便已创造出三千破三万，阵斩敌方主将的大周女战神。
是无数女子心中的传奇！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随便认一个男人当夫君？
“原来……是你……”
顾清澜瞬间释然，她清楚天下女子用枪的不少，但年纪轻轻能达到宗师境界的。
除了沈挽月，没听说过第二人。
“你……当真是李奕？”
苏凌玉艰难地转动脖子，望向轮椅上的男人。
“嗯。”
李奕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彻底击碎了苏凌玉和顾清阑所有的侥幸。
顾清阑的脸，很快涨得通红。
她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想起了自己刚才呵斥李奕的话，想起了被他医治后自己的道谢。
一时间，羞愤、恼怒、错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小姐。”
顾清阑的声音生硬，她不再看李奕，而是对着苏凌玉拱了拱手，“你既已安全，我宗门尚有要事处理，先行一步！”
话音刚落，她不等苏凌玉回应，足尖在船舷上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青影。
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岸边的夜色里。
只是那背影，总让人觉着有几分仓促和狼狈。
“不是?清阑姐姐你跑了，我怎么办啊？”
苏凌玉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奈的苦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合格的商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她快速地在心里拨动算盘。
柳知絮对李奕的评价是：“狂悖无能、体弱多病、仗着父辈功劳在北境混到了功劳，与他绑定，是桩彻头彻尾的亏本买卖。”
可眼前的李奕呢？
身边跟着一位宗师境界的妻子，一手医术能起死回生。
他坐在轮椅上，面对两百水匪面不改色，谈笑间就扭转了战局，城府颇深。
这哪里是“无能”？
“柳知絮的判断，错得离谱！”
苏凌玉的目光落在沈挽月身上。
这位银枪都督，在北境威名赫赫，是无数女将们崇敬的对象。
可她在李奕身边，脸上那种全然的信赖与安心，是做不了假的。
能让这样的女人心甘情愿地追随，这个男人，就算身体差了些，又岂会是真的纨绔废物？
是相信远在神凰城，那个只凭情报就下判断的第一才女？
还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相信一位女宗师的选择？
“这笔账算起来，太简单了！”
苏凌玉的内心，很快就有了答案。
她蹲下身，开始一颗一颗地捡拾地上散落的算盘珠子，这个动作让她纷乱的思绪重新变得清晰。
李奕没再管她，他看了一眼甲板上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独眼女匪。
“李诞，把她带过来。”
“是，公子。”
独眼女匪被拖到李奕面前，她惶恐地跪在地上，不敢乱看。
“姓名。”
李奕开口。
“龙三娘。”
“为何落草为寇？”
“家里的地被南陵郡的傅家占了，母亲去告状，被打断了腿，不出三月就死了。”
龙三娘的独眼里流露出一丝恨意：“乡里的男人也被傅家指使的狗腿子绑走卖了，活不下去，只能带着一帮姐妹下水，讨个活路。”
听到这些话，李奕并不意外。
女帝朱凰说的没错，江南的世家，果然烂到了根子里。
“那个穿黑衣服的三当家，是怎么回事？”
李奕直接问到了关键。
“他叫黑蝎，一年前带着几个男人投奔到寨子里的。”
龙三娘身体一抖，迟疑了片刻，才开口：“他身手好，出手也大方，我们就让他当了三当家。”
“半年前，他说攀上了贵人，跟着他有肉吃。”
“贵人？”
“我不知道，”
龙三娘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临江港一趟。后来寨子里的粮食和兵器，大多是他弄来的。”
“这次伏击，是谁给的消息？”
李奕继续追问。
“是黑蝎。”
龙三娘抬头看了李奕一眼，老实交代：
“三天前，他告诉我们，有一条大鱼会从‘一线天’水道经过，让我们提前埋伏。”
“他说你们人不多，但是船上有贵重财物。”
“他怎么知道我的行踪？说得这么准？”
“这我不清楚，不过黑蝎有提过，消息就算有误差，也不会超过半日。”
李奕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知道他具体南下路线和时间的，只有寥寥数人。
女帝朱凰，父亲李崇岳，还有……早先出发的丰玄枢。
女帝与他达成了合作的默契，没必要用这种根本奈何不了他的方式。
父亲更不可能。
那么，内鬼就在他身边。
或者是，苏凌玉的船队里，有内鬼。
对方将两艘船都算计了进去，准备一网打尽。
这时，苏凌玉已经捡好了所有的算盘珠子。
她将算盘重新固定好，郑重挂回腰间，走到了李奕面前。
然后，对着李奕，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苏凌玉，见过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