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这……”
赵晴的声音发干，她执掌江南多年，从未想过局面会败坏到这个地步。
李奕却笑了。
“无需紧张。”
柳知絮的彻底归心，让他脑中那股清明之意更甚。
原本对江南乱局的一个大致轮廓，此刻被无数细节填充，化为一张清晰可行的棋盘。
“赵总督，丰大人。”
李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现在，我以陛下神凰令所授之权，宣布江南道进入紧急状态。”
“自即刻起，江南道所有军政事务，由总督府直接代管，丰大人为监军副手，你二人，配合我行事。”
“下官遵命！”
赵晴与丰玄枢齐齐躬身，这个时候，她们巴不得有个人能站出来主持大局。
“周同。”
李奕的视线落在那个还老实跪着的建邺郡守身上。
“德不配位，将他及府衙一应人等，全部就地看押，待平乱后彻查。”
“啊？侯爷饶命，下官愿洗心革面，捐献所有家产……”
周同懵了。
不等他再多说一句，宋泰已经带人上前，堵住他的嘴拖下去。
“侯爷，城中乱党四起，驻军被牵制，最关键的是……流民一旦聚集成乱，根本无法抑制。”
赵晴迅速道出难题，“他们所求为生机，粮食为根本，可官仓早已被蛀空，账面存粮仅够建邺城百姓半月之用，实际会更少。”
李奕的回答平静得可怕，“所以，下一步，查抄。”
他转向苏凌玉、柳知絮和苏婉如。
“凌玉，岳母会协助你。将柳家，王家等参与此次动乱的世家，其家产全部查抄！”
“赵总督你派出官员配合，优先查抄各家囤积的粮食，不必走繁琐的流程，直接运入官仓登记入库！”
“此事优先级最高。”
“是，夫君（姑爷）！”
苏凌玉和苏婉如领命。
“知絮。”李奕看向柳知絮。
“夫君。”
“你比她们都懂人心算计。”
李奕说道，“你先去召集昨晚组织安排的那批人手。放出风去，就说朝廷今晚开始，就要在城外开仓放粮，熬粥赈灾。”
“只需把消息放出去，稳住大部分流民。”
“然后，派亲信趁机混入流民之中，找出那个所谓的‘天师道主’，见机行事。”
“妾身明白。”柳知絮立刻领会了李奕的意图。
“赵总督，抽调总督府卫兵，配合绣衣卫，清理城内乱党，组织城内百姓守卫抵御支援。乱民虽多，但攻城能力不强。”
“是！”
“剩下的，就是城北的水匪和城东的倭寇了。”
李奕的视线投向漆黑的夜空。
丰玄枢问：“侯爷打算如何应对？是固守待援，还是……”
“等？”
李奕冷笑道，“看他们把建邺抢掠烧杀成白地吗？”
他转身，看向身旁的沈挽月。
“小月，我们出去活动活动。”
“好。”沈挽月握紧了身后的破晓银枪。
李奕取过苏家为他备好的玄铁长枪。
在苏凌玉、柳知絮崇拜又担忧的注视下。
就这么穿着一身大红喜服，一手握枪，一手牵着沈挽月，向着大门外走去。
“夫君！”
苏凌玉心头一紧，脱口而出。
李奕回头微笑。
“我们去去就回，不会少了洞房花烛夜。”
……
城东水门。
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
数十艘倭寇战船堵在水门之外百米距离，船上的倭寇怪叫着，不断向城头抛射火箭。
守城的建邺水军本就疏于战备，被打得抬不起头，死伤惨重。
一名都尉正嘶吼着指挥手下用水龙灭火，却左支右绌，眼见压制不住了。
就在他几近绝望时，两道身影出现在城头。
“那是？”都尉揉了揉被浓烟熏得发痛的眼睛。
男的穿着新郎喜服，手持长枪；女的一身绛紫，身背银枪。
在他们身后，总督赵晴和钦差丰玄枢带着一队亲兵，快步赶到。
“打开水门！”赵晴的声音传遍城头。
“总督大人！不可啊！”都尉大惊失色，“水门一开，倭寇就冲进来了！”
赵晴没有理他，只是敬畏地看着李奕的背影。
李奕没有回头，他只是牵着沈挽月的手，一步步走到城墙边缘。
他们借力迈出一步，便跨越十多米，踏向城墙外的沧澜江水面。
李奕落脚处，汹涌的江水此刻似乎有了意识，竟主动上升一寸托住了他的靴底。
一脚踩下，水阶微沉，江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人，竟是稳稳站住了。
沈挽月随其左右，两人就这么一步步，从城头走到江心。
这一刻，战场似乎被按下暂停。
以李奕为中心，方圆百丈的水汽凝聚。
他背后巨大的玄武虚影未完全展现，一双漠然的龙瞳在水雾中成形睁开，俯瞰着这群来自海外的蝼蚁。
“扑通！”
城墙上，那名都尉第一个跪了下去。
紧接着，所有的守军士兵，都扔掉了手中的兵器，朝着江面上的那两道身影，狂热地跪拜叩首。
“神仙！神仙下凡救我们啦！！”
“大周必胜！侯爷千岁！”
呼喊声从最初的几个人，迅速蔓延开来，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
“八嘎！那是什么怪物！”
“天照大神保佑……”
江面上的倭寇战船，彻底乱了。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倭寇头目，用生硬的大周话色厉内荏地吼道。
“别怕！是幻术！给我放箭！射死他！”
然而，只有少数人敢于开弓。
可零零散散的数十支箭，却连那层看似稀薄的水雾都不能击破。
“这是魔神！”
“大将，快逃吧！”
这下，所有倭寇都陷入了惊恐之中。
没等倭寇首领作出应对，几个呼吸间。
李奕牵着沈挽月，已经靠近了最前方那艘战船。
又有零星有几支箭矢射来，却连他们的护体罡气都无法突破。
两人轻松跃上甲板。
那刀疤脸头目见状，嘶吼着拔出太刀，当头劈来。
沈挽月的破晓枪影一闪，刀疤脸的头颅便飞了出去。
“逃啊！”
船上的倭寇“嗷”的一声怪叫，扔下武器，争先恐后地朝着船舷另一侧挤去，不少人直接跳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李奕手中的玄铁长枪对着脚下的甲板，随意一顿。
“咯吱——嘎啦——”
整艘船的龙骨被一股巧劲震得寸断，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很快便从从中间断为两截，打着旋沉入江中。
李奕一击之后，便带着沈挽月，足尖一点，飞向第二艘战船。
如法炮制。
一艘，两艘，十艘。
他与沈挽月所过之处，一艘艘战船相继解体沉没。
倭寇剩余的二十艘战船看到这一幕，彻底失去战意。
他们拼命地想要调转船头逃离，可建邺城水门连接沧澜江这五里的航道让他们挤作一团，动弹不得。
李奕与沈挽月踏上这些挤在一起的战船，船上的倭寇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哭喊着跳入江中。
两人专挑战船上看起来地位高，或者正在组织的头目，对于那些跳船的喽啰，一眼都未多看。
“全军出击！打捞俘虏！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城墙上，总督赵晴见状，立刻下达了命令。
早就看得热血沸腾的建邺水军，驾着四艘战船如下山猛虎，冲出水门。
无数胆大的百姓也自发驾着渔船、货船冲出，拿着鱼叉、船桨，对着水里落水的倭寇穷追猛打。
“投降，我的……投降啦！”
一个落水的倭寇抱着块木板，用蹩脚的官话哭喊。
“这家伙说啥？”
一个拿着鱼叉的船娘问旁边的同伴。
“管他说啥！这些畜生去年抢了我们村，我二姐就是被他们砍死的！嫩死他！”
“对！俺们听不懂！”
深受倭乱之苦的百姓，见官军没有阻拦，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明目张胆地痛打落水狗。
江面上，到处都是倭寇的惨叫和求饶声。
李奕和沈挽月站在最后一艘倭寇战舰的船头，随手抓过一个看似小头领的家伙。
那人虽穿着倭寇服饰，却操着一口大周口音发号施令，此刻见逃不了，老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们的首领在哪？”
李奕淡漠地问道。
“回……神仙爷爷！我们的首领，就是首舰上那个刀疤脸，已经被仙子一枪了结啦！”
那人磕头如捣蒜。
李奕懒得再问，挥挥手示意已经赶到的绣衣卫将这个特殊的家伙带走审讯。
一艘小船划了过来，宋泰站在船头，恭敬地躬身。
李奕揽着沈挽月，轻飘飘地落在小船上。
他看着远处城北的火光，还有建邺城内数万人汇聚而来的喧哗声浪。
“走，去城北。”
小船调转方向，在无数敬畏、崇拜的目光注视下，向上游驶去。
“看那所谓的疯娘子，究竟有多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