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将信纸随手递给了身旁的沈挽月。
“夫君，我替你去？”
沈挽月接过信，看完内容后，清冷的眸子里没有波澜。
“你？”
李奕靠回床头，打量着她，“你去干什么？跟她打一架吗？”
“让你这位正牌的李家大妇去给她立规矩，听着倒是不错。”
李奕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懒散的笑意，“可我一想到你跟她坐在那喝茶，说着言不由衷的场面话，就觉得无趣。”
“还是算了，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丫头，不值得你费神。”
“夫君，我可以的……”沈挽月轻声说，她愿意为他去尝试自己不擅长的东西。
“这柳知絮有几分小聪明。”
李奕打断她，“她母亲刚在金銮殿上想置我于死地，她转头就递拜帖，无非是想摸我的底，顺便看看能不能把我当枪使。”
他伸出手，捏了捏沈挽月的脸颊。
“我们不去，她反而会想得更多。”
沈挽月听明白了，这是一个理由。
但更重要的，还是李奕不想让她去面对那些腌臜算计。
她心里一暖，不再坚持。
“听夫君的。”
……
第二日，夜。
神凰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醉仙楼。
五楼，临窗的雅间“邀月阁”内，香炉里焚着顶级的凝神香，雅致的屏风隔绝了楼下的喧嚣。
三位女子围坐在紫檀木圆桌旁，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果品和糕点，茶水已经换过一轮，却基本没怎么动过。
坐在主位的，正是吏部尚书之女，柳知絮。
她身着月白儒裙，肤色是久不见光的冷白，安然坐在那里，就自有一股运筹帷幄的气场。
“知絮姐姐，我们苏家这回能挺过去吗？”
左手边，身着华贵罗裙的苏凌玉拨弄着耳朵上一对小巧的金耳坠，语气里透着焦躁。
“我娘愁得饭都吃不下，江南漕运被那群水匪截断，库房里堆积的丝绸和瓷器送不出去，每天都在亏钱。”
“再这么下去，这个季度上缴国库的盈利指标，怕是要砸在我手里了。”
“苏伯母执掌苏家数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小事，翻不了船。”
柳知絮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平静。
“但愿吧。这些买卖要是亏了，我可没法跟族老们交代。”
苏凌玉叹了口气，目光不由得瞥向门口。
坐在对面的顾清阑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长发用皮绳高高束起，眉眼锐利。
她没有说话的意思，用一块鹿皮，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的剑鞘。
“清阑，宗门那边的事，还没解决？”
柳知絮放下茶杯，看向她。
顾清阑摇了摇头，惜字如金。
“麻烦。”
“我母亲已经跟道玄派的掌门通过气了，你这次回去，不会有人再拿赐婚的事为难你。”
柳知絮安抚道。
“好。”
顾清阑应了一声，算是谢过。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柳知絮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又瞥了一眼角落里一个古朴的自鸣钟。
她对着门外候着的护卫招了招手。
“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戌时三刻了。”
柳知絮挥手让她退下，雅间里的气氛彻底冷了下来。
“岂有此理！”
顾清阑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他李奕算个什么东西！！约定时辰，无故失约！”
她最重承诺，也最恨说话不作数。
“就算他病得只剩一口气，派个家丁来传句话总行吧！”
“这是最基本的礼数！仗着在北境立了点功，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苏凌玉也板起了脸，没了刚才那副甜笑。
“知絮姐姐，我看这笔‘合作’已经可以宣告失败了。天下万事，皆可议价。”
“我们给他上桌谈判的机会，他倒好，连桌子看都懒得看一眼？”
她拨弄耳坠的速度快了几分，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这是在报复我们之前对他赐婚的冷淡！一点‘贤内助’的肚量都没有。”
“真要嫁给他，往后家里还不被他搅得鸡飞狗跳？这笔投资，血亏！”
苏凌玉转向柳知絮，语气里带着庆幸。
“还好有姐姐你提前布局，又有花妹妹她们从旁提供消息，让我们提前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可以及时止损。”
听着两位姐妹的抱怨，柳知絮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气。
“我信奉一个道理。”
她反而慢条斯理地开口，
“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可能是假的。但一个人从小到大积累下来的情报，骗不了人。”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花妹妹没有得到他的全部信任，沈玉茹更是个蠢货，她们传回来的消息，都隔着一层雾。”
“我复盘了他回京后的举动。”
“金銮殿上，他看似狂悖，实则每一步都踩在陛下的底线上，更像是和陛下演了一出双簧。”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
“我安排了这次见面，没有提你们会一起赴约，这是最后的试探，也是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顾清阑和苏凌玉都静静听着。
“他不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这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柳知絮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清晰地在雅间里回响。
“我们，还不够资格让他这位新晋的望北侯，亲自坐到桌上。”
这话一出，顾清阑和苏凌玉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他凭什么！”
顾清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就凭他现在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是敕封的县侯，还是那个让天策军尊敬俯首的‘人间武神’。”
柳知絮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计划不变。”
她放下茶杯，做出了安排。
“清阑，你要回江南道玄派，顺路护送凌玉妹妹一同回去。”
“如今江南不太平，水匪、乱民，还有东海的倭寇都闹得厉害，路上务必小心。”
顾清阑重重点头，“有我在，放心。”
苏凌玉也站起身，脸上恢复了商人的精明。
“知絮姐姐，你就安心在神凰城等我的好消息。”
她拍了拍金算盘造型的腰饰，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我倒要看看，到了江南，在我们的地盘上，他李奕还怎么狂！”
“这笔赐婚的‘亏本买卖’，我要给他彻底搅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