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处理处深处，唯一的油灯将沈墨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堆积如山的阴影上，摇曳不定。他摊开掌心，那枚暗红色的“血髓晶”静静躺着，触手冰凉滑腻，仿佛一块凝结的污血，内部却隐隐传来某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活物般的搏动。仅仅是握着它，一股暴戾、混乱、充满吞噬欲望的微弱意念就试图钻入他的脑海。
系统冰冷的警告如同尖针刺痛神经：【极度危险！高频污染源！疑似追踪信标！强烈建议立刻销毁或进行最高级别隔绝！】
追踪信标？沈墨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能想象出某种无形的波动正以此为核心，穿透层层障碍，向未知的远方发送着定位。这东西，绝不能再留在身上一刻！甚至不能放在这间看似安全的库房里。
后背被“蚀灵指”击中的地方骤然传来一阵钻心的抽痛，阴寒的指力如同附骨之疽，仍在顽固地侵蚀着他的经脉，延缓灵力的运转。执法堂派来的医师敷衍了事，留下的只是最普通的金疮药，对这等阴损的灵力创伤几乎毫无效果。
“看来，那些人不仅想让我伤重难愈，更想彻底废了我，或者…等着这‘信标’引来更可怕的东西。”沈墨咬着牙，冷汗从额角滑落。他强忍着剧痛和虚弱，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夜雾浓重，废品处理处寂静得只剩下风声。沈墨如同一道受伤的幽灵，凭借着对地形的绝对熟悉，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那间被遗忘的旧库房。这里的空气凝滞着千年尘埃和某种更深沉的、古老的气息，或许能干扰甚至屏蔽掉血髓晶那诡异的波动。
他在最深处一个完全被倒塌腐朽木架和破烂杂物掩盖的角落停下，忍着背后撕裂般的痛楚，用一截断剑小心挖掘。泥土冰冷潮湿，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伤处。直到挖出一个近尺深的坑洞，他才停下。取出早已备好的厚厚油布和几张仅有的、效果微弱的低阶隔绝符箓，将那枚不祥的血髓晶层层包裹，缠得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茧，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坑底，迅速掩埋踏实，又将周围的杂物恢复原样，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喘息，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和血渍浸透。但心中那块巨石，总算稍稍落下。
拖着更加沉重的身躯返回住处，伤势的恶化却不容忽视。蚀灵指力盘踞在经脉之中，不仅带来持续的痛楚，更如同一个漏洞，不断缓慢地泄露着他本就微薄的灵力。他尝试运转基础功法驱除，但那指力阴毒刁钻，他的灵力稍一触碰便如冰雪消融，反而加剧了痛苦。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他猛地想起系统的净化之力！既然能净化法器上的污染，那对于侵入体内的异种能量呢？
他立刻集中精神，尝试引导体内仅存的、微不足道的几点灵气残渣，缓缓流转至受伤的经脉附近。
【检测到异种侵蚀性能量：“蚀灵指力”，性质阴寒，附骨蚀脉。可净化，需消耗3单位灵气残渣。】
果然可以！系统再次展现了它的非凡！但3单位…他现在体内空空如也，刚刚为了埋藏血髓晶和压制伤势，最后一点储备也已耗尽。
必须立刻获取灵气残渣！但现状是，赵峰和王长老的人必然因后山之事盯得更紧，甲叁区目标太大，暂时绝不能动。而依靠处理那些普通废品，效率低得令人绝望，根本是杯水车薪…
就在他陷入困境时，门外传来三长两短、极有规律的轻微叩门声。是李胖！
沈墨迅速收起脸上的痛楚，勉强调整了一下呼吸，才低声道：“进来。”
木门被推开一条缝，李胖圆胖的身体灵活地挤了进来，反手迅速关上门。他手里提着一个用旧布包裹的小小食盒，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墨哥，你怎么样了？我看执法堂那帮混蛋没安好心，给的肯定是破药！”李胖压着嗓子，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微微散发着热气和灵气的粗糙灵谷糕，还有一小碗飘着油花和肉沫的浓汤，“我偷偷找厨房王师傅弄的，磨了半天，说是给你补补身子，他以前欠我爹人情，总算松口了，让我悄悄拿来，千万别声张。”
一股温暖的食物香气驱散了屋内的阴冷。沈墨看着那简陋却珍贵的食盒，心中一暖。在这冰冷的清墟宗，这几乎是唯一的一点温情。“谢了，胖子。”他没有客气，接过碗筷，狼吞虎咽起来。热汤下肚，一股微弱的暖流散向四肢百骸，暂时压下了伤处的寒意。
李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明显强忍痛苦的动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墨哥，你昏迷那两天，执法堂那个林虎又假装路过，来转悠了一圈，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废物品就是命硬，这样都死不了’…我看他们根本没盼你好。还有，赵峰那边好像也没闲着，我昨个儿去内门送菜，听见他手下两个狗腿子在嘀咕，说什么‘峰哥对东北边那个古修士洞府真是上心’，‘这次肯定能找到宝贝’什么的…”
沈墨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古修士洞府？赵峰会对探寻古迹感兴趣？这不像他一贯争强好胜、抢夺现成资源的风格。还是说…这“古修士洞府”另有所指？
他立刻联想到后山那个诡异的洞窟，以及那块得自其中的黑色木牌。执法堂的人在找，赵峰也在打听相近方向的消息？这两者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胖子，”沈墨放下碗，声音压得极低，目光锐利，“帮我个忙，务必小心。想办法再探听一下，赵峰打听的东北方向那个洞府，具体在什么位置，有什么特征。另外，悄悄留意一下，最近宗门里，尤其是执法堂那边，有没有关于一种暗红色、会跳动的晶石，或者类似邪门东西的传闻。”
李胖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到沈墨凝重的表情，立刻重重点头，胖乎乎的脸上满是认真：“墨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别的不行，打听消息还有几分门路！”
送走李胖，沈墨感受着体内那碗肉汤带来的微弱能量，强打精神。伤势不能再拖，必须想办法自救。
既然无法直接吸收废品获取灵气残渣，那就另辟蹊径。他的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废弃物。能否利用这些废弃材料本身，炼制一些能够辅助疗伤、或者加速灵气恢复的东西？
记忆如同潮水翻涌，他想起之前处理过的一些蕴含温和木属性灵气的残破法器碎片，还有几株因为保管不善、灵性几乎流失殆尽而被药堂丢弃的低阶“凝血草”和“生肌花”。
理论可行！他立刻行动起来，忍着经脉的抽痛，在冰冷的废品堆里仔细翻找。指尖掠过锈蚀的金属、破碎的玉石，灵识仔细分辨着那些微弱的能量波动。终于，他找到了几块泛着淡绿色柔和微光的暖玉碎片，以及一小捆几乎干枯成草渣的凝血草。
没有丹炉，他就搬来一个洗刷干净的、缺了口的厚实铁锅。没有地火，就用最基础的“聚火符”贴在锅底，小心地控制着火力。
过程远比想象艰难。将玉石碎片碾成极细的粉末就耗费了他大半气力，背后伤口因用力而再次渗出血迹。将干枯的草药揉碎，按模糊记忆中的比例与玉粉混合，加入清水，然后便是最考验人的环节——用自己那所剩无几、还被蚀灵指力干扰的灵力，精准地操控着“聚火符”的温度，同时不停搅拌锅内的混合物。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脸色苍白如纸。好几次火力稍旺，锅内的混合物瞬间焦黑报废；又有几次灵力不继，搅拌停顿，药液迅速凝结成块。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手边可用的材料飞速消耗。
就在他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铁锅内终于传出一股极其微弱、却纯正清雅的药香。锅内的小半碗药膏呈现出一种莹润的淡绿色，散发着微弱的生机灵气。
【检测到低劣品“生机膏”，蕴含微量木灵精气与药力，具有微弱的促进气血再生、滋润受损经脉效果。】
成功了！沈墨几乎虚脱，靠着墙壁才勉强站稳。虽然品相低劣不堪，但这确确实实是有效的药膏！
他小心翼翼地用木片将尚有余温的药膏刮出，仔细涂抹在后背那处发黑发紫的指痕伤口上。一股清凉舒缓的感觉立刻渗透进去，如同久旱的甘霖，极大地缓解了那灼热阴毒的痛楚。虽然无法立刻根除蚀灵指力，但无疑遏制了它的恶化，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沈墨表现得异常“安分”。每日只是拖着那副看似更加“虚弱”的病体，在刘管事的眼皮底下，有气无力、慢吞吞地处理着一些最无害、最简单的废品，咳嗽声时不时响起，脸色苍白中透着青灰，完美扮演着一个重伤难愈、苟延残喘的底层杂役。
暗地里，他一边靠着自制的“生机膏”艰难地维持着伤势不再恶化，一边通过李胖不断收集着外界的零碎信息。
李胖陆陆续续带来消息：赵峰最近确实频繁派人前往宗门东北外围的一片险峻山区活动，似乎在寻找什么入口，但具体位置极其隐秘。而关于“血髓晶”或者任何类似的邪异晶石，则没有任何风声，仿佛那东西从未在世间存在过。
“东北方向…”沈墨在地面上用炭笔画着简陋的地图，目光幽深。那个方向，与小雅提到的后山坑洞、以及他遭遇执法堂弟子的地方，大范围上处于同一片区域。难道赵峰的目标，也是那附近？他到底想找什么？与那黑色木牌有关？还是与…血髓晶有关？
就在他沉思之际，刘管事又一次板着脸出现了，这次他的表情带着一种混合着狐疑和些许讨好的古怪复杂。他递给沈墨一个朴素的白瓷小瓶。
“喏，拿着吧，算你小子走运。”刘管事的语气干巴巴的，“这是王长老特意赏下来的。说你这次外出任务虽然蠢笨遇袭，但好歹没丢宗门的脸面，特赐下一枚‘蕴脉丹’，助你疗伤，盼你早日…康复。”
蕴脉丹？沈墨心中猛地一凛。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品疗伤灵丹，对于内外伤都有显着疗效，价值不菲，远非他自制的低劣药膏可比。
王长老？那个执法堂阴鸷酷烈的王长老，会有如此好心？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但他脸上瞬间堆砌起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受宠若惊，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瓷瓶，声音都带着哽咽：“这…这真是王长老所赐？弟子何德何能…多谢长老！多谢刘管事！”
回到阴暗的小屋，他脸上的“感激”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警惕。他拔开瓶塞，一股精纯温和的药香立刻弥漫出来，丹药品相圆润，光泽诱人，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但他绝不相信。他小心地倒出丹药，用指甲极其轻微地刮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丹粉，然后集中精神，催动系统。
【检测到“蕴脉丹”（改），蕴含温和疗伤药力及微量“蚀神散”。服用后可快速恢复表层伤势，但药力中的蚀神散会随灵力渗入识海，缓慢侵蚀神智，长期服用将导致反应迟钝，精神永久性萎靡，心智渐失。】
果然！包藏祸心！好毒辣的手段！这蚀神散极其阴毒隐蔽，若非系统解析，他根本无从察觉！一旦服下，表面伤势迅速好转，实则神智渐失，最终变成一个任人摆布、问什么答什么的活傀儡！王长老…这是已经怀疑上他，准备用这种软刀子来控制他、拷问出他想知道的一切了吗？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丹药，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但绝不能明着拒绝。否则就是不打自招。
他沉吟片刻，将丹药小心地用油纸包好，藏在最隐秘处。然后将那个空了的白瓷瓶，故意摆在床边一张破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果然，第二天下午，赵峰的身影就“不经意”地晃悠到了废品处理处，美其名曰“巡查”。他走进沈墨的小屋，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立刻在那白瓷瓶上定格了片刻。
“沈师弟，看来王长老对你颇为看重啊。”赵峰语气带着一种虚假的关切，“蕴脉丹可是好东西，伤势好些了吧？可莫要辜负了长老的期望。”
沈墨立刻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脸上挤出混合着“感激”、“惭愧”和“虚弱”的复杂表情，咳嗽了两声才道：“多谢师兄挂怀，长老恩德，弟子铭感五内！只是…只是弟子根基实在太浅，又身受这般重伤，虚不受补，实在不敢囫囵服用如此灵丹，恐爆体而亡…只得…只得每三日刮下些许丹粉，化水缓缓服用，故而…故而恢复得慢了些，辜负长老和师兄厚望了…”
他一边说，一边适时地露出痛苦和力不从心的神色，仿佛连说话都耗费了极大体力。
赵峰看着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样子，眼中飞速掠过一丝极致的鄙夷和得意，脸上却露出理解的表情：“嗯，你考虑得也有道理，稳妥些也好。那就好好‘静养’，宗门…还需要你尽快康复起来效力呢。”他特意加重了“静养”二字，意有所指，随即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看着赵峰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沈墨脸上所有的情绪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想把我变成痴傻的傀儡？慢慢等着吧。
当务之急，前所未有的紧迫！必须尽快凑够3单位灵气残渣，净化掉体内的蚀灵指力！只有恢复一定的行动力和灵力，他才有周旋和破局的资本！
他的目光，越过破败的窗棂，投向了那座被符箓封印、危机四伏，却也可能是目前唯一能快速获取“资粮”的地方——甲叁区。
刀尖舔血，亦不得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