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跑过来,膝盖砸在泥水里。
“刘公子对不起!”
“刘公子饶命!”
几个壮汉的脑袋在地上磕得咚咚响。
有人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啪啪——”
打脸声此起彼伏。
这些人心里门儿清。
刚才那一幕他们全看见了。
那只牛皮箱,那一箱子钞票,都是真的。
眼前这位爷是连厂长都招惹不起的人物。
要是今天让他带着怒火走了,整个砖厂都得翻天。
他们这些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傅潮看着那几个打手磕头的样子,扭过头朝宁志军赔笑。
他快步走到那只牛皮箱跟前,弯腰把箱子捡起来。
手在箱盖上拍了拍,把泥点子抹掉。
然后小跑到宁志军面前,腰弯成九十度。
双手把箱子举过头顶。
“刘公子您大人有大量!”
傅潮的嗓音都抖了。
“求您别生气了,这钱可是刘副县长的,我们万万不敢收啊!”
他的手举得更高了些。
“这盖房子哪里还要刘副县长出钱啊!”
傅潮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看着宁志军。
“我刚刚不是都说了吗?您想要多少就随时过来运!”
他咽了口唾沫。
“您要不方便,我直接派人给您运过去!”
宁志军伸手接过牛皮箱,动作很慢。
他的手指在箱子把手上摸了摸,没吭声。
眼睛在傅潮脸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那群人。
雨越下越大,砸在箱子上噼里啪啦响。
宁志军心里盘算得清楚。
这时候要是轻易松口,反而会让傅潮起疑心。
得再晾一晾这几个老王八。
他随意地把箱子拎在手里,依旧面无表情。
傅潮盯着那只牛皮箱,扶了扶额头。
箱子被宁志军拿回去了。
这说明还有机会。
他的心跳得飞快,手指在裤腿上抠着。
刚才那一幕要是传到刘启红耳朵里,自己这厂长的位子就算到头了。
可人家公子哥没直接翻脸。
傅潮的眼珠子转了转。
对,这位爷还年轻,刚才差点被打,心里正憋着火呢。
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气?
换成他自己,也得晾着对方几天。
傅潮的嘴角动了动,脸上的肉挤成一团。
他扭过头,看见洪道兴还趴在地上。
那张脸肿得像发面馒头,眼睛眯成一条缝。
傅潮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他抬起脚,对准洪道兴的后脑勺就是一脚。
“砰——”
洪道兴的脑袋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沟槽的玩意!”
傅潮的嗓门很大。
“还不快去我办公室给刘公子拿点补偿费!”
他又踹了一脚。
“你他妈以为自己那几个头磕得很值钱啊!”
洪道兴趴在地上,脑子嗡嗡响。
可他刚才看见了。
那位爷接过牛皮箱了。
这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洪道兴的心里冒出一丝希望。
他撑着地面,手指抠进泥土里。
“哎,哎!”
洪道兴从地上爬起来,膝盖打着颤。
他伸手提了提裤腰,湿透的布料紧紧贴在腿上。
尿骚味在雨里散开。
洪道兴顾不上那么多,转身就往办公楼跑。
脚步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他冲进楼道,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
三楼办公室的门还开着。
洪道兴冲进去,直奔那个铁皮保险柜。
手指在密码盘上转着,咔嗒一声打开。
里面还有几沓钞票,他全部抓在手里。
四千块。
洪道兴抱着钱往外跑,脚步比来时还快。
不到一分钟,他又出现在傅潮面前。
手里的钞票被雨水打湿,票面泛着光。
傅潮一把夺过钱,手指在钞票上抹了抹。
然后抬起脚,又是一脚踹在洪道兴胸口。
“滚!”
洪道兴往后退了几步,撞在砖堆上。
“晦气玩意,离远点儿!”
傅潮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了。
他弯着腰,双手捧着那沓钞票。
步子很小,一点一点挪到宁志军跟前。
“刘公子啊!”
傅潮的声音抖得厉害。
“前面那两千块是单纯孝敬您的。”
他把钞票举得更高。
“这四千钱是给您赔不是的。”
傅潮的眼泪又出来了。
“望您海涵呐!”
他的嗓门都劈了。
“老兄我真的想为刘家效力啊!”
傅潮的膝盖往下弯,像要跪下去。
“求您一定要将我的一片忠心转达给刘副县长啊!”
话音刚落,他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模样跟死了老娘似的。
宁志军站在那里,眼皮都没抬。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轮窑上,像在看风景。
雨打在脸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傅潮举着钱的手开始发抖。
雨水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流,滴在地上。
三分钟过去了。
宁志军还是那副样子,冷冰冰的。
傅潮的腰弯得更低了,额头上的汗珠和雨水混在一起。
又过了两分钟。
宁志军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朝陈金土摆了摆。
陈金土愣了一下,赶紧上前。
他从傅潮手里接过钱,动作很轻。
然后退回宁志军身后,把钱塞进怀里。
宁志军的嘴唇动了动。
“下不为例。”
四个字,轻飘飘的。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走。
脚步不紧不慢,背影笔直。
陈金土跟在后面,手捂着怀里的钱。
两人走到门口,上了拖拉机。
发动机突突突响起来。
车轮在泥水里转着,溅起一片水花。
拖拉机驶离砖厂,消失在雨里。
傅潮站在门口,盯着那个方向。
雨水打在脸上,他都没眨眼。
心跳终于慢了下来。
他的身体往旁边靠,撞在水泥栏杆上。
手撑着栏杆,腿都在发软。
“我的乌纱帽保住了。”
傅潮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雨声在耳边响着,轮窑里传来火苗燃烧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
洪道兴趴在不远处,脸埋在泥水里。
身体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傅潮看着他,眉头皱了皱。
“道兴。”
他的嗓门压得很低。
洪道兴的手指动了动。
然后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
他的脸肿得不成样子,嘴角还在流血。
裤子湿透了,紧紧贴在腿上。
洪道兴挪着步子,走到傅潮身边。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砸在地上。
傅潮伸出手,拍了拍洪道兴肩膀上的泥土。
手指在他头发上理了理。
“道兴你可别怪我心狠啊!”
傅潮的声音里带着点愧疚。
“今天要是不让刘秀平消气。”
他顿了顿,手在洪道兴肩膀上按了按。
“等刘启红上台后,你我那可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