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土拉了把椅子给宁志军，自己在母亲旁边坐下。
他的筷子伸向那盘猪油渣炒青菜，夹起一块猪油渣，放进母亲碗里。
又夹起一块，还是放进母亲碗里。
桌上的猪油渣总共就五六块，陈金土全夹到母亲碗里了。
他自己夹了一大筷子酸菜，塞进嘴里，就着玉米糊糊大口往下咽。
那碗糊糊清得能照见人影，连玉米粒都数得清。
看到这一幕，宁志军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这些天陈金土把拖拉机借给自己，油费都是陈金土自己掏的。
虽然那拖拉机是属于大队的财产，只是归陈金土保管。
但平时这拖拉机的柴油费，都是要陈金土自己出钱。
这样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居然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过油钱的事。
“金土哥，我来是有事找你。”
宁志军从口袋里掏出那块上海牌手表，向陈金土递了过去。
陈金土愣了一下，放下筷子。“这是？”
“这表是我在供销社买的。”
“买一送一，我自己留一块，这块送你。”
宁志军把手表放在桌上，往陈金土面前推了推。
陈金土的手在桌上停住了。
他看着那块表，又看看宁志军，突然站起来。
“志军，这我不能要。”
“这玩意儿太贵重了。”
陈金土把手表往宁志军面前推。
宁志军伸手按住陈金土的手，脸上挂着笑，继续撒谎道。
“金土哥，这表真是买一送一得来的，没花我一分钱。” “你要是不收，我放家里也是吃灰。”
陈金土的手指攥紧了桌沿。
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宁志军。
“志军，我借拖拉机给你，不是想要你什么东西。”
“就是看你这孩子孝顺，我心里高兴。”
“你要是送东西给我，那就是小瞧我陈金土。”
陈金土的声音很平静，却不容置疑。
宁志军看着陈金土那严肃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
他从没见过这么热心肠的人,明明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总惦记着帮别人。
“金土哥,你这样说……”
宁志军刚要开口,就被一旁的叶大娘打断了。
“你个榆木脑袋!”
叶大娘拍了拍桌子，对着陈金土骂道。
“人家志军送东西给你,那是看得起你,想跟你交朋友!”
陈金土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话。
叶大娘却没给他机会,接着说:
“你要是不收他的东西,那才是瞧不起人家!你懂不懂啊?”
宁志军听到这话,心里暖了一大片。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叶大娘这话说得太对了。
“妈……”
陈金土挠了挠头。
“你别妈来妈去的。”
叶大娘朝儿子摆摆手。
“你这次收了志军的手表,下次也送点东西给人家不就行了?”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
“这样礼尚往来,你们两个关系才能越来越好。”
陈金土抿了抿嘴唇,目光在手表和宁志军脸上转了好几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伸手,把那块手表拿了起来。
“志军,那哥就不客气了。”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哥说。”
陈金土把手表在手里掂了掂。
“那我还真有事。”
“明天我还得用一下拖拉机。”
宁志军也不扭捏。
他看到陈金土收下那块手表，安心了不少。
“成!”
“你拿着,什么时候用都行。”
陈金土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了过去。
宁志军接过钥匙,又跟陈金土母子俩闲聊了几句家常,这才告辞离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洒在他身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陈金土既然是大队里的拖拉机手,那开车技术肯定很好。
“以后要是做生意,可以雇他帮忙运东西。”
宁志军嘴里嘟囔着,脚步越发轻快。
第二天一大早,公鸡还没叫第三遍,宁志军就爬起来了。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开着拖拉机准备去知青点接夏贤丽她们。
拖拉机刚发动,突突突的声音还没响几下,远处就传来喊声。
“志军!等等!”
宁志军扭头一看,陈金土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金土哥,你这么早干嘛?”
陈金土跑到拖拉机旁边,拍了拍车身。
“我今天没啥事,也想去开山县城逛逛,带我一个呗?”
“那敢情好!”宁志军拍了拍副驾驶的位置,“上车!”
两人先去知青点接了夏贤丽、江妍和周枫颜,然后一起朝开山县城的方向驶去。
开山县城跟华埠公社刚好在两个相反的方向,距离路坑大队差不多有十多公里路程。
拖拉机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着,车厢里五个人有说有笑。
陈金土虽然年纪比几个知青大一些,但话匣子一打开,倒也聊得来。
“金土哥,你结婚了吗?”
夏贤丽大大咧咧地问。
陈金土挠了挠头,脸有些红。
“还没呢,家里穷,姑娘们都看不上。”
“那不行啊,得抓紧了。”
夏贤丽笑着说。
正说着话,江妍突然开口。
“志军,你家里那些广藿香怎么都被收割掉了?”
这话一出,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夏贤丽也反应过来,眼睛睁得老大。
“对啊!前两天我还看见你家田里长得满满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周枫颜也转过头,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宁志军。
宁志军握着方向盘,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几个人都是真心朋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想知道啊?”
宁志军故意拖长了声音。
“快说快说!”
夏贤丽最急,直接拍了拍驾驶室的隔板。
宁志军清了清嗓子。
把自己如何设计给周家兄弟下套,还有种植广藿香赚了将近一万块钱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车厢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夏贤丽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周枫颜眨了眨眼睛,表情像见了鬼。
江妍的手抓着车厢边缘,指节都泛白了。
最夸张的是陈金土,他整个人僵在那里。
嘴唇一张一合,呢喃着:“一万块……一万块……”
“金土哥?”宁志军叫了一声。
陈金土没反应,眼睛痴痴地盯着宁志军,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还是江妍最先回过神来。
“志军,你这脑子真好使,在咱们这种农村都能想出这种办法赚钱。”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
“就是就是!”
周枫颜也反应过来了,眼里闪着光,“你以后肯定能干大事!”
夏贤丽更直接,一拍大腿。
“志军你好聪明啊!太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