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冥夕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一旁。
他的道侣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滑稽戏。
嗯，这记仇的性子，绝对是张家的祖传神通！
张锦华看着李冥夕那副被噎住的模样。
小脸上满是理直气壮。
她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扭过头，肉乎乎的小手拉了拉。
身旁正含笑看戏的小师尊的衣袖。
声音奶声奶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控。
“小师尊，你看师父父！”
她的小手指着李冥夕，气鼓鼓地告状。
“年纪轻轻的，记性就这么不好了！”
“上次你明明就问过我，是不是救了玄哥哥的呀。”
“噗——”
这次，轮到端着茶杯，姿态优雅的小师尊张天月。
他终是没绷住。
一口清茶含在嘴里，没喷出来。
却也咽不下去，一张仙风道骨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连忙侧过头去，用宽大的袖袍掩住口鼻。
肩膀克制不住地剧烈耸动。
笑了。
绝对是笑了！
而且是憋到内伤的那种笑！
在小崽崽面前，李冥夕那身。
足以让剑宗弟子闻风丧胆的凛冽剑意，没有半分威严可言。
李冥夕的脸，黑了。
他磨了磨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
亲徒弟，当闺女养的，不能打，不能骂……
想他座下其他几个徒弟。
哪个见了他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偏偏这个小关门弟子，还是他张家的血脉。
他和道侣又注定没有子嗣，早就把这小东西当成了亲闺女。
亲闺女的待遇，和那些臭小子徒弟的待遇，能一样吗？
当然不能！
李冥夕心里建设了许久，刚想板起脸。
教育一下这小东西要懂得尊师重道。
可一对上那双水汪汪，亮晶晶。
写满了“我就是有理”的大眼睛。
和那张笑颜如花的包子脸，所有酝酿好的气势瞬间烟消云散。
他只能冷冷地横了旁边还在偷笑的张天月一眼。
傻样！
张天月放下茶杯，眼里的笑意还没散去。
他挪到师徒二人身边，也给自己倒了杯灵果汁。
“好了，你师父父就是想再听一遍。”
“锦华再说一次给小师尊听，好不好？”
“嗯！”
张锦华立刻得到了鼓励，她捧着大杯子。
又喝了一口甜甜的果汁，这才晃着小短腿，陷入了回忆。
“就是那次呀，你们说要带我去天宝阁买种子。”
“结果你们两个大人自己跑掉了。”
“把我一个人丢在了，张家青云峰山脚下的小镇上。”
李冥夕的脸皮，再次抽动了一下。
又来了！
这陈年旧账，是打算记一辈子了！
张锦华才不管师父父那点小心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当时好生气，就让傀儡姐姐带我买东西，去吃好吃的。”
“然后，我就在一个很黑很臭的小巷子里，看到了玄哥哥。”
她的思绪，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午后。
狭窄，潮湿的巷子，堆满了发霉的杂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残渣和阴沟混合的酸腐气味。
一个穿着墨色衣袍的少年，就倒在那片污秽之中。
他看起来比当时的哥哥张宏冰还要小一些。
约莫六七八岁的样子。
一张脸精致得不像真人，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最重要的是，那张脸的轮廓。
和她的哥哥张宏冰，至少有五六分相像。
“我本来不想管的。”
张锦华实话实说，小脸上满是认真。
“故事都是那么演的。”
“路边随便救一个昏倒的男人。”
“要是救错了，会倒霉一辈子的！”
这是她奉为圭臬的苟道真理。
多管闲事，是速死的第一定律。
“可是……他长得太像哥哥了。”
张锦华皱了皱小鼻子，似乎有些苦恼。
“我怕他真的是哥哥在外面不认识的弟弟。”
“要是我不救他，他死了，哥哥以后知道了会伤心。”
李冥夕和张天月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的笑意。
这小东西的脑回路，总是这么清奇。
却又带着她自己的一套逻辑。
“然后我检查了一下，他伤得很重很重，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了。”
张锦华比划了一下，形容着当时的感觉。
“我就……很大方地……给了他一滴我用万剑竹提炼的灵液。”
她特意强调着“一滴”。
小脸上写满了“我当时可肉疼了”的表情。
那一滴，是她用空间里上千根万剑竹。
通过能力转换器，才浓缩出的精华。
蕴含的剑意和生命力，足以生死人肉白骨。
“他喝下去之后，脸就不那么白了。”
“我正想着要不要再看看情况。”
“突然就从墙头跳下来好多穿黑衣服的坏人！”
张锦华的语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小身子下意识地往小师尊身边缩了缩。
“我可害怕了！”
“我立刻就让傀儡姐姐抱住我。”
“用了师父父你给我的隐身符，藏到了房顶上。”
“那些黑衣人，来找找玄哥哥。”
“好像就是在竹林，看见的那几个侍卫。”
“他们检测了玄哥哥的身体，然后问是那个高人帮助了公子。”
“还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就走了。”
“等他们走了，玄哥哥也已经被带走，不见了。”
“事情就是这样啦！”
当然啊，我还做了一点小小的手段。
起把有我名字的家族小铃铛，塞他手里了。
张锦华在心里补充，没有把这个告诉师父和小师尊。
她可是个4岁的崽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张锦华讲完了故事，捧起比自己脸还大的玉杯。
将剩下的灵果汁“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她满足地打了个甜腻腻的嗝。
浓郁的果香从她嘴里散发出来。
她放下杯子，用肉乎乎的小手背擦了擦嘴。
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骨碌碌地转向身旁。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板着脸的师父。
这又是怎么了？
我讲的故事不好听吗？
还是说，他觉得我那一滴万剑竹灵液给得太少了？
真是小气。
李冥夕的脸色确实不好看。
他看着徒弟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沉声再次确认。
“所以，你救他，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像宏冰？”
张锦华的小眉毛立刻就拧了起来。
她的小身板在椅子上扭了扭。
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小嘴微微嘟起，一脸的不高兴。
怎么又问一遍？
师父父的记性真的这么差吗？
上次在万缘谷山脚，他不就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了。
哼，大人就是喜欢重复同样的话，真麻烦。
她心里腹诽着，小脸上却扬起一个天真又无辜的表情。
声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委屈。
“师父父，你之前不是问过了吗？”
她歪着头，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控诉。
仿佛在说“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我都说了呀。”
她伸出小手，掰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指头。
开始有理有据地复盘。
“当时救他，一是因为他长得像哥哥。”
“万一他真是哥哥失散多年的亲戚呢？”
“我不救他，他死了，哥哥以后会难过的。”
这是最核心的理由。
也是最能让师父父和小师尊接受的理由。
毕竟，他们都知道我是哥哥带大的，最在乎哥哥了。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接着，她话锋一转，小身板挺得笔直。
白嫩的小脸上，展露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
属于生意人的精明与理所当然。
“二嘛……”
她拖长了软糯的尾音。
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
闪烁着对漂亮灵石的渴望。
“我当时也是有那么一丢丢小心思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