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华清了清嗓子，努力挺直自己圆滚滚的小身板。
她的小脸上，是一片与年龄不符的庄重与严肃。
用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宣布了课程的名称。
“你的下一课，名为‘美色’。”
话音刚落，一旁静立如冰雕的李玄月。
那双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微微一动。
一个繁复而隐晦的法诀悄然捏成。
他心里冷笑一声。
小锦华真是越来越会找乐子了。
借口都找得这么别出心裁。
美色？
这分明就是，要把这个新收的便宜徒弟。
也丢进那个幻阵里，好好淬炼一番。
他与张宏冰都已走过一遭。
那滋味可不好受。
李太隐凭什么能置身事外。
一个团队，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我吃过的苦，你也必须原封不动地再走一遍。
李玄月的神念扫过幻阵，指尖的灵力涌动。
给那片扭曲的空间又加了几道禁制。
将阵法的威力催动到了极致。
他的目光转向。
那个被法衣裹成一团的，圆滚滚的小小身影时。
周身的寒气才瞬间消融。
锦华当然不需要。
她只需要开开心心地看戏就够了。
另一边，靠在树杆上的张宏冰。
捕捉到了李玄月的动作，瞬间心领神会。
他缓缓勾起唇角。
一抹残酷而快意的微笑，在他俊美的脸上绽放。
他转过头，那双漂亮的凤眼饶有兴味地盯着李太隐。
像在看一只即将被投入斗兽场的困兽。
“你自己进去，还是需要我帮你一把？”
赤裸裸的威胁，不带丝毫掩饰。
李太隐的身体骤然一僵。
胳膊拧不过大腿。
在这个庄园里，他的地位低得令人发指。
如果小师尊开口护着自己。
或许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可现在，这分明就是小师尊的“教导”。
他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反抗的下场，他不敢想。
李玄月和张宏冰，这两个煞神绝对不会放过他。
李太隐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认清了现实。
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
那个正用一双亮晶晶大眼睛。
好奇打量着他的小师尊。
然后，他收回目光。
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
视死如归的平静。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
沉重而坚定地走向。
那片因为李玄月加码，而变得更加扭曲。
更加危险的幻阵。
幻境中，李太隐成了一个小有修为的散修。
山林阴翳，潮湿的泥土气息。
混杂着腐叶的味道，钻入鼻腔。
他在一次历练中。
循着尖锐的嘶吼与女子凄厉的哭喊声。
拨开了身前的灌木。
幻境中，山林阴翳。
一声虎啸震彻山林。
李太隐拨开身前的灌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悬崖边，一头吊睛白额的妖虎正步步紧逼。
将一名少女困在绝境。
少女的素裙被利爪撕开。
露出雪白的肌肤，伤口触目惊心。
她跌坐在地，那张美得像山间初绽玉兰的脸上。
此刻只剩下惊恐与绝望。
李太隐的心脏猛地一紧。
他没有思考。
长剑出鞘，剑光如电，直刺妖虎后心。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故事的开端，总是如此。
少女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甚至精通一门奇特的双修之法。
让他的修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此生挚爱与归宿。
一颗心被蜜糖彻底浸透，再也尝不出别的滋味。
他甚至将自己最大的秘密。
那件母亲留给他，用以保命的法器。
都毫无保留地与少女分享。
那是一个夜晚，月色浓得化不开。
窗外虫鸣都静了下去。
在他修为达到某个顶点。
灵力充盈，身心最放松，最没有防备的时刻。
温柔乡，化作了索命场。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气，修为，乃至神魂。
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疯狂抽离。
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身下的床榻，不知何时变得冰冷刺骨。
他猛地睁开眼。
那张曾让他心醉的绝美脸庞。
正在他眼前一寸寸扭曲，变化。
少女的皮囊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妖媚入骨的九尾妖狐。
妖狐舔着猩红的嘴唇，毛茸茸的巨尾将他死死缠住。
尖锐的指甲踩在他的胸膛，眼中满是讥讽与贪婪。
“多谢你的元阳和神魂，助我突破瓶颈。”
绝望如冰海，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他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
胸口处，那件他曾献宝般展示给女子的法器。
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法器燃烧了自身所有的灵性。
化作一道温热的神魂烙印。
死死护住了他最后一丝真灵。
一道模糊的虚影，在他眼前缓缓凝聚。
是他的母亲。
她的脸上满是哀伤与不舍。
眼中含着泪，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为了救活他，母亲的这道神魂烙印。
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直至彻底消散。
他活了下来。
用母亲消散前赋予的最后力量。
握紧了身侧的长剑。
他亲手斩下了那只九尾妖狐的头颅。
鲜血溅了他满身。
母亲消散前，那滴落在虚空中的泪。
永远地滴在了他的心上。
冰冷。
刺骨。
这个幻境，让李太隐对所谓的美色。
彻底失去了滤镜。
再美的皮囊，在他眼中。
也不过是一具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红粉骷髅。
他这条命，是母亲用自己的存在换回来的。
它不仅仅属于自己。
更是母亲生命的延续。
幻境中，李太隐倒在血泊里。
浑身精气几乎被抽干，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
血污与泥土混杂，唯有一双眼睛，死寂得可怕。
他亲手斩下的狐妖头颅滚落在不远处。
那双妖媚的眼睛还大睁着。
残留着最后一丝的错愕与不甘。
温热的妖血溅了他满身。
黏腻的触感让他阵阵作呕。
他撑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活下来了。
代价，是母亲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痕迹。
那道温柔的，满是哀伤的虚影。
那滴冰冷的泪，成了烙在他神魂深处。
永不磨灭的印记。
他想，原来愚蠢的代价是如此惨痛。
原来信任，是可以被如此轻易践踏的东西。
他以为的英雄救美，不过是自投罗网。
他以为的此生挚爱，不过是催命的毒药。
他甚至愚蠢到，将母亲留下的保命法器。
那件他最珍视的秘密。
都当做炫耀的资本，捧到了妖狐的面前。
何其可笑。
何其悲哀。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
那里曾挂着母亲的守护。
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凉的皮肤。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张脸，这张皮囊。
又与那妖狐的画皮，有何区别。
美，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刀，最能杀人于无形。
他懂了。
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任何东西。
能迷惑他的眼，动摇他的心。
他的这条命，是母亲换来的。
他不能再为自己而活。
要活下去，要变强。
要让母亲的牺牲，变得有意义。
幻境，寸寸碎裂。
当李太隐的神魂回归现实。
那股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冰冷。
依旧死死缠绕着他。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那片刚刚被他亲手翻过的黑色土地。
还有那个蹲在不远处。
正歪着小脑袋，好奇打量着他的小师尊。
张锦华。
是她，将他从时空乱流中捞起，给了他新生。
是她，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
一个活着的目标。
母亲用魂飞魄散换他苟活。
师尊则给了他活下去的资格。
这两份恩情，重如山岳。
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同时。
又带着丝丝温情，浇灌滋润着自己的心。
他无以为报。
唯有用这条贱命。
这双手，去完成师尊交代的每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