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完成的次日,天空便悄然聚集起了薄薄的云层,不再是前几日那般通透的湛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柔和的、乳白色的光泽。风也变得轻柔,带着明显的湿意,拂过脸颊,不再干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雨前特有的、沉闷而润泽的气息。
“看这天色,怕是要有雨了。”杨老根坐在屋门口,仰头看了看天,用他那饱经风霜的经验判断道,“春雨贵如油,刚播完种就来雨,是好事。”
果然,到了午后,细密的、如同牛毛般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洒落下来。没有雷鸣电闪,没有狂风呼啸,只有淅淅沥沥的、温柔而持续的雨声,敲打在茅草屋顶上,浸润着干渴的土地。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汇成一道道纤细的水帘,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这场及时雨,对于刚刚播下种子的田地而言,无异于天降甘霖。它比人工浇灌更加均匀、透彻,能更好地促进种子发芽,软化土壤。杨熙站在门口,看着屋外烟雨朦胧的山谷,心中充满了感激。大自然在给予了严冬的考验后,又适时地给予了春天的馈赠。
雨水也带来了新的活力和变化。原本只是点点嫩绿的草地,在雨水的滋润下,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郁郁葱葱起来。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竞相开放,点缀在绿草之间,白的、黄的、紫的,虽不艳丽,却充满了山野的烂漫情趣。树林里,原本只是鼓胀的叶芽,纷纷舒展开来,抽出嫩绿的新叶,整个山谷的色调由冬日的灰褐、初春的淡绿,迅速转向一片生机盎然的翠绿。
幽谷的内部生活,也因这场雨而暂时调整了节奏。户外劳作无法进行,一家人便集中在屋内。周氏抓紧时间,用储存的麻线,继续为杨丫缝制那件承诺已久的新衣。杨大山则专注于他的皮具制作,为杨熙改造那副皮甲,增加其灵活性和防护面积。杨丫安静地在一旁,跟着母亲学习针线基础,或者摆弄父亲给她磨制的石子和之前收集的漂亮羽毛。
杨熙则利用这难得的闲暇,进行了一次更彻底的物资清点和规划。他核对了所有存粮、熏肉、鱼干、盐、猪油等主要物资的存量,确认在秋收之前,即便没有任何新的补充,也足以维持全家人的基本生存。这让他心中大定。接着,他开始更系统地思考未来的发展。
他注意到,溪流中的鱼群似乎比刚开春时更加活跃,数量也更多。他计划在天气放晴后,尝试编织更大、更结实的渔网,或者挖掘一个小型的鱼塘,尝试进行更稳定的鱼类养殖。菜地里的移栽作物,需要持续观察和照料,他思考着是否需要收集一些腐殖土或者制作简单的堆肥来增加地力。那只母鸡是稳定的蛋源,他在考虑,如果可能,是否应该再尝试捕捉一只公鸡,实现鸡群的自我繁衍。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那罐已经陈酿了数月、品质极佳的“冬酢”。这罐酒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它不仅是交换物资的筹码,更是一种技术和信心的象征。他在权衡,是应该尽快通过王老栓将其变现,换取急需的铁器、布匹或其他幽谷无法自产的物品,还是继续窖藏,等待更好的时机,或者用于应对可能出现的、更紧急的状况。外部的不确定性,让他对这个决定格外谨慎。
雨,时断时续地下了两天。雨水洗去了冬日的尘埃,也滋润了每个人的心田。当雨过天晴,阳光再次普照大地时,幽谷仿佛被重新粉刷过一般,色彩明丽,空气清新。田地里的泥土更加黑亮肥沃,播下的种子正在地下悄然萌发;菜地里的移栽苗似乎挺立了一些,焕发着生机;溪流的水量更加充沛,欢快地奔流。
杨熙走出新居,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感受着脚下松软湿润的土地。他知道,春天的考验才刚刚开始,除草、间苗、防虫、抗旱……一系列的工作还在后面。但这场及时雨,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开端。它预示着,只要他们勤劳不辍,谨慎应对,这片土地必将回报给他们更多的希望和收获。艰苦,是这片土地上永恒的旋律;而“缓慢变好”的进程,则如同这雨后春笋,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正悄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