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主营外停下，秦无月翻身下马，披风沾着沙尘与血迹。她没进帐就下令：“传副将、参将，半个时辰内到主帐议事。”
亲卫领命而去。
她径直走入军帐，命人抬出北境全境沙盘。木架落地时发出闷响，黄沙铺底，山川河流用石子标记，西岭高坡堆了三座小丘，代表敌军可能的伏兵点。
参将第一个到。
他扫了一眼沙盘，眉头立刻皱起。东谷位置摆了七成兵力模型，旗帜密布，而西岭要道空无一物。这不合常理。他刚想开口，却见秦无月抬手按住剑柄，眼神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闭上了嘴。
副将姗姗来迟。
他脚步沉稳，脸上带笑：“将军刚回营便召议军情，可是敌军又有异动？”
秦无月不答，只指向沙盘。“我拟重新布防。敌军若再犯，主力屯于东谷，可借地形伏击。西岭地势虽险，但山路狭窄，不利大军展开，暂不设防。”
副将目光落在西岭模型上，停顿两秒。
“将军！”他突然上前一步，“西岭不可无防！若敌骑夜袭，从高处突下，可直插中军帅帐！此地一旦失守，全局皆崩！”
声音急促，几乎脱口而出。
秦无月终于抬头看他。“你比我还清楚敌军会走西岭？”
副将察觉失言，立刻收敛：“属下只是依常理推断……北境三年战事，敌军惯用奇袭，西岭历来是突破口。”
“是吗？”秦无月冷笑，“可据我所知，三年前兵部考校，你写过一篇《论西岭难行，不宜设伏》的策论。当时你还说‘山道窄狭，马不能并行，敌若至此，自陷死地’。怎么今日又说此处是突破口？”
副将脸色微变。“战场形势不同，自然应对有别。”
“那倒也是。”秦无月缓缓打开袖中天书。
命火燃起，纸页自动翻动，停在某一页。
她将天书推向沙盘中央。
所有将领都围了过来。
纸上浮现一份旧卷宗——三年前兵部内部考题答卷。标题为《北境防务策问》，考生姓名：李崇。
字迹工整，笔锋略带左倾，墨色浓淡均匀。
秦无月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正是此前缴获的“通敌信”副本。
两份文字并列摆放。
众人细看之下，呼吸一滞。
笔迹完全一致。
连“北”字最后一竖的轻微钩尾、“军”字中间一横的短促收笔，都分毫不差。
参将猛地抬头看向副将。“这信……是你写的？”
副将后退半步。“假的！有人仿我笔迹！天书不过是邪术幻象，怎能作证！”
“邪术？”秦无月声音平静，“那你为何如此紧张西岭？为何提前知道敌军要用那里突破？你根本不是在提建议，你是在确认他们的计划有没有变。”
帐内一片死寂。
副将额头渗出冷汗，手指攥紧腰间刀柄。
参将不再犹豫，拔刀出鞘。
寒光一闪，刀尖直指副将咽喉。“叛徒！拿下他！”
帐外亲兵闻声欲冲入，却被其他将士拦住。
混乱中，副将猛地撞向旁边烛台。
油灯翻倒，火油洒在帷帐上，瞬间燃起。
浓烟腾起，火焰顺着布料往上爬。
副将趁机后退，一脚踢翻沙盘，黄沙四散，模型乱飞。他在火光掩护下转身就跑，冲出军帐，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秦无月站在原地，没有追。
火光照亮她的脸，一侧明亮，一侧隐在暗处。她看着副将逃离的方向，一动不动。
参将收刀入鞘，立即组织扑火。“快！取水来！保护沙盘残件！”
几名士兵冲进来泼水，烟雾弥漫。
秦无月低头，从烧焦的沙盘边缘捡起一块未毁的木牌，上面刻着“西岭”二字。她指尖擦过焦痕，放入袖中。
然后她走出军帐。
夜风扑面，带着焦味和血腥气。远处营门方向传来马匹嘶鸣和急促脚步声，显然是副将正在调马准备逃走。
她没叫人阻拦。
反而对身边亲卫低语几句。
亲卫点头，迅速离开，奔向马厩另一侧。
参将追出来，站到她身旁。“让他跑了？”
“不是放他走。”秦无月说，“是跟着他。”
“你知道他要去哪？”
“他知道的地方，我也知道。”她抬起手，掌心一道红痕隐隐发烫。天书在袖中震动，像感应到了什么。
参将盯着她。“你早就在等这一刻。”
“从他伪造密信开始。”秦无月望向营地后方那片黑沉沉的山影，“西岭背后有条密道，通向敌国边境。三年前一个失踪的斥候曾留下记号，但我一直没找到入口。现在不用找了。”
“你是故意在沙盘上留破绽？”
“他只要还想着掩盖真相，就会忍不住纠正。而纠正本身，就是认罪。”
参将沉默片刻。“万一他不是去密道呢？”
“他会去。”秦无月声音很轻，“背叛的人，最后都想逃。”
火势被控制住，主帐只剩半边完好。士兵们清理残局，搬走烧坏的家具。
秦无月站在营地中央，四周忙碌，她却像静止一般。
忽然，她袖中天书再次震动。
她拿出来，翻开。
命火微闪，浮现一行新字：【命格轨迹锁定，目标正移向地下通道，坐标更新】
她合上书，抬头看向营后山崖。
那里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形状像鹰喙。风吹过，几粒沙子从岩缝滑落。
她迈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参将在后面喊：“你要亲自追？”
她没回头。
“他带不走证据。”她说，“但能带路。”
亲卫已经牵来战马，在不远处等候。马蹄踩着焦土，鼻孔喷出白气。
秦无月伸手摸了摸马颈，翻身上鞍。
她抽出腰间短刀，在左手食指上划了一下。
血滴落，正好落在天书封皮上。
命火骤然亮起，映出一条虚线般的光痕，指向山崖深处。
她握紧缰绳，双腿一夹。
战马启动，朝着岩壁方向疾驰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
接近悬崖时，她看到地上有一串新鲜马蹄印，拐向岩壁凹处。那里有一块巨石半悬，下方缝隙极窄，普通人不会注意。
但她知道，里面有路。
她下马，抽出铜钉，贴在石壁上。
铜钉微微颤动，指向缝隙底部。
她蹲下身，用手拨开碎石和枯草。
露出一块铁制机关板，表面刻着“影”字。
她用力按下。
地面轻微震动。
石缝缓缓张开，一道斜向下的阶梯显现出来，黑暗深不见底。
她站起身，把天书塞进怀里，抽出佩刀。
参将带着几名士兵赶至，喘着气问：“真要进去？里面可能有埋伏。”
秦无月只说了两个字：“跟紧。”
她率先迈步，走入密道。
阶梯潮湿，脚下打滑。墙壁上有火把槽，但多年未用。
她点燃一支火把，举过头顶。
光影晃动，照出墙上一道深深的划痕。
她停下。
那不是自然裂纹。
是人为刻出的符号——一个扭曲的“x”，下面连着一条竖线。
她认得这个记号。
前世轮回中，她在九个任务世界见过它。
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有人在监视。
她抬头往前看。
通道延伸进更深的黑暗。
火光只能照亮前方几步。
她继续走。
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
身后，参将等人陆续进入。
火把的光晕在墙上跳动。
她的刀尖轻轻碰了下地面，发出一声轻响。
然后她听到——
前方极远处，有金属摩擦石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