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笔尖悬在命簿上方,墨迹未干的“幕后黑手”四字边缘微微晕染。秦无月搁下笔,指尖抚过天书残卷封皮,那道红线纹路仍在皮下缓缓游走,如同活物。
她展开军用舆图,与命簿并列于案。烛火映照下,北纬三十九度与子午线交汇处正落在敌国腹地一片山峦褶皱之中。此处无城池、无驿道,唯有一条死囚道蜿蜒穿行,每月初七有密信经此传递,收件人署名皆为空白。
东谷隘口隐哨昨夜回报:三日前,一支商队伪装成药材贩运,押送十二口漆箱入山,箱底渗出赤砂痕迹。与禁室俘虏所留符灰成分一致。
秦无月取朱砂笔,在地图上圈出一片封闭庄园,标注“能量波动源”。旁书三条铁令:不惊边防、不求援兵、不留活口。
她拟定十二人名单——皆为亲信老兵,夜行经验丰富,曾随她肃清岩顶敌军、焚毁黑水谷粮仓。正欲合卷封印,帘帐掀动,将军大步而入。
目光扫过地图,将军声音低沉:“我要去。”
秦无月抬眼:“此行非战场冲杀,是刺杀中枢。你若现身,必被识破。”
“正因我曾是北境统帅,”将军冷笑,“他们才最怕我出现。我不但要去,还要走前路,引开耳目。”
秦无月沉默。她看见将军眼中不再有悲痛,唯有决绝。那眼神,像极了前世三百将士坠渊前最后一刻的回望。
司命之言浮现脑海:“情劫亦是劫,渡不过,则困于心狱。”
或许,这正是将军的最后一关。
片刻后,她在名单末尾添上“将军”二字,笔锋顿了顿,重新绘制战术路线:以将军率偏师佯攻北关要塞,制造开战假象;她则带真正小队,借废弃猎道潜入敌境,直插庄园核心。
“你吸引主力。”她说,“我断其命脉。”
将军点头,转身离去,披风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微尘。
密室低矮,仅容八人站立。秦无月召来小队成员,每人只告知行进路线的一段,汇合点定于废弃驿站“青石坡”。她分发特制迷药粉、火雷子、换气面巾,并逐一检查装备。
一名年轻士兵接过面巾时手微颤,喉结滚动两下,终是开口:“若……未能归来?”
秦无月盯着他:“不去可以。但记住,明日敌军压境,你的家人仍在城中。”
士兵低头握拳,指甲掐进掌心,最终归列。
她取出天书残卷,指尖轻触红线纹路,低声念咒。纸面浮现出一行新字:“风起于幽谷,行者当避寅时。”
她当即更改出发时间为卯初,避开寅时阴气最盛、易招邪祟的时辰。
行动代号定为“斩枢”。
营后密林深处,十一名黑衣人已整装待发。马嘴封绳,甲覆黑布,兵器裹布鞘,无一发出声响。秦无月最后查验一遍装备,确认每人携带两枚火雷子、一瓶迷药粉、一枚联络哨。
她翻身上马,黑马静立不动,鼻息轻缓。
远处高台,将军已率骑兵集结完毕。铠甲未亮,旗帜未展,唯有战马踏地之声隐隐传来。她立于台上,望着密林方向,良久不动。
随后,她猛然抽剑,指向北方。
“出发!”
骑兵轰然应诺,马蹄扬起尘烟,直奔北关要塞而去,声势浩大,故意暴露行踪。
密林中,秦无月抬手一挥。
小队无声启程,沿猎道向东南山谷潜行。行至谷口,她勒马停驻,回望军营方向。火光渐远,风自背后推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
她伸手探入怀中,天书残卷贴胸而藏,红线纹路竟比先前跳动更急。
前方山路崎岖,雾气渐升,缠绕树梢如绞索。
她抽出短刃,在马鞍侧袋划开一道暗格,将一枚铜钱嵌入其中。这是她最后一次用铜钱测气机流转——从今夜起,每一步都只能靠判断。
行至半山腰,前方斥候打出手势:前方百步有巡哨两人,持刀巡视,每隔一刻钟换岗。
秦无月抬手示意暂停,从背囊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三粒药丸,分给前三位队员。这是她以天书记载方子配制的“匿息丸”,服下后可短暂掩盖体温与呼吸波动。
她自己也吞下一粒,喉间泛起苦涩。
队伍放慢速度,贴崖壁前行。距巡哨二十步时,左侧队员突然脚步一滞,右脚踩碎枯枝。
秦无月瞳孔骤缩。
巡哨闻声转头,手按刀柄。
她右手已摸向火雷子,准备强行突袭。
就在此时,山风骤起,吹落一片枯叶,恰好落在巡哨肩头。那人随手拂去,未再细查,继续前行。
队伍缓缓通过。
越过巡哨后,秦无月挥手令全员暂歇。她取出天书,摊开于膝上。纸面微光闪动,浮现一行新字:“血契未解,行者将遇伪影。”
她盯着“伪影”二字,眉头微蹙。
血契——是俘虏提及的指令封印方式。伪影……是指替身?幻象?还是早已埋伏的诱饵?
她未及深思,前方斥候再度打出手势:青石坡已在五里之外,视野内未见异常。
秦无月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
“加快速度,卯初前必须抵达汇合点。”
队伍再次启程。
天边泛出鱼肚白,雾气愈发浓重,几乎遮住前路。马蹄踏在湿滑石面上,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行至一处断崖窄道,仅容一人通过。秦无月走在最前,左手扶崖壁,右手按在刀柄上。
突然,崖壁石缝中渗出一缕红丝,细如发,却泛着金属光泽。
她猛地停步。
那红丝轻轻颤动,仿佛感应到她的气息,缓缓向她手腕爬来。
她迅速后退一步,拔出短刃,一刀斩断红丝。
断口处未流液体,反而逸出一缕黑烟,瞬间消散于雾中。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内侧——月牙旧痕正隐隐发烫。
身后队员屏息凝神,无人敢动。
秦无月盯着断崖石缝,声音极轻:“这不是猎道。”
“这是死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