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无亲长,藐视储君,不孝不忠。”
“诸位知礼懂节的大人们,告诉孤,盛平川,该当何罪?”
盛青衣的嘲讽,明明白白地指向永昌帝。
丝毫没有掩饰。
打个板子罚个俸就了结了。
当儿戏呢!
永昌帝只觉得面上火辣辣地疼。
望舒这无形的巴掌,明晃晃地扇他脸上了。
她在当满朝文武的面,指责他徇私。
他想怒斥望舒,休得质疑,他才是皇帝。
他在脑子里幻想着,望舒无视君父,拖下去杖责。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大殿地砖缝里的血,都未必冲刷干净了!
永昌帝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太女意欲如何?”
盛青衣暗道可惜。
若永昌帝能失控,她也能顺道再清他一批犬牙。
“不孝不忠,岂能再记名于孤之下。玉牒除名,褫夺郡王封号。”
刚被御医扎醒的范太傅,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
此时,没有立场,只有个人恩怨。
范太傅实打实被恶心得狠了。
他出身名门,一贯奉行君子之道。
从未有人,敢将那等污秽之物,拿来脏他的眼。
没想到临到快致仕了,给盛平川这小崽子,摆了一道。
“竖子无状,无亲长无君父,无礼义廉耻,也配名列储君之下,必须严惩。”
早朝乱成了一锅粥,永昌帝气呼呼地结束了早朝,甩袖往后宫去了。
盛平川被拖到了宗庙,老皇叔亲自捧出盛氏皇族族谱交到盛青衣手中。
朔月皇族宗庙,青石殿内烛火幽暗,历代先祖牌位森然肃立。
盛青衣一袭红色朝服,立于中央。
盛平川被两名禁卫押跪于地,额前冷汗涔涔。
老皇叔双手微颤,从鎏金龛中捧出《盛氏皇族玉牒》。
那帛书已泛黄卷边,历代君王朱批犹存。
盛青衣以指尖划过“盛平川”三字,名讳下注“原怡郡王庶七子”,墨迹如新。
盛青衣手持金笔,将自己名字底下“侄 盛平川”用黑墨涂掉,又取下页后附的紫绫帖,将之扔入火盆中。
盛平川抬头只见宗庙内火光摇曳,盛青衣的脸在火光映照下模糊不清,一袭朱衣,好像站在火焰中似的。
他只恍惚听见火焰中传来盛青衣冰冷的声音,
“朔月盛氏第三十八代孙盛平川,目无军长,忤逆不孝,永绝玉牒。”
盛平川呆呆地看着火盆中燃烧的紫绫帖。
他记得这个,是他从归墟回京后不久,他向盛青衣哭诉无依无靠,被怡郡王府中的兄弟当街欺辱。
盛青衣带他到了宗庙,亲手写了紫绫帖,将他的名字写在皇室最尊贵的那页之上。
从那天起,他不是什么皇室旁支。
他是皇室正统,皇太女盛青衣的亲侄子。
他比陛下的亲孙子孙女都要尊贵。
因为他的姑姑,是皇太女,是未来的朔月的女帝。
而他,最差也会成为,位高权重的亲王。
可是后来呢?
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一步步,让他走向背叛。
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他不是临江郡王了,他是皇室旁支,怡郡王的庶出七子。
盛平川似乎此时此刻才明白他失去了什么。
‘噗’地吐出一口血,昏死了过去。
挥手让禁卫将盛平川拖了下去,盛青衣再次提起笔。
老皇叔诧异地看着她,盛青衣平静地回看,两人四目交接。
几息后,老皇叔终是转移了视线,研究起了金匮上的龙纹。
盛青衣将金笔悬停在“侄女 盛湫蓉”上。
想起昨晚这些时日,斥候营搜集来的消息,眼神一冷,将其一并涂黑。
又是一张紫绫帖落入火盆。
盛青衣取过玉片挑页上移,落到盛青衣三字上面,瞥了一眼生卒年月上那个血红的日期,没有多停留,继续挑页上翻。
老皇叔终于忍不住阻止。
“殿下,这不合规矩。”
盛青衣本想看看,永昌帝那些后妃的玉牒。
玉蝶上,会完整记录姓名、位份、生卒年月、出身、子嗣、罪罚。
但粗略一翻,并无异常。
老皇叔给她面子,盛青衣自然不能不顾他。
盛青衣正要依言盖上,一页玉牒映入眼帘。
玉蝶上,一片红色的‘卒’,全都是同一天。
“福王?”
老皇叔快手快脚收回玉牒,锁回了金匮中。
“福王是先帝的第九子,深得先帝疼爱。永昌元年,福王的封地,发生了叛乱。”
“福王府上下,都被叛军杀害了。”
盛青衣不知道为何,心中一悸。
“永昌元年吗?”
“三皇子,这是三皇子妃刚送过来的虫草汤。”
婢女揭开汤盅,里面黄澄澄的汤汁,让盛临幻视了早朝那霸道的一幕。
回想起那些栩栩如生的小图,盛临浑身一哆嗦,又是一阵反胃。
十五年来,他一直体体面面的,好久都没有这么狼狈了。
盛平川这个废物。
盛临脸色铁青,挥手叫来小厮,耳语了几句。
“这汤,给盛平川送去。”
小厮刚端着汤盅出去,盛临又喊道,“加量,药量加倍。”
“喜欢宦者是吧,那你好好享受享受。”
盛平川在三皇子府的小厮目光灼灼中,强忍恶心,喝完了那盅虫草汤。
“汤很好喝,替本王多谢三皇子。”
盛平川只以为是盛临故意拿这汤色恶心他。
自己害三皇子吐成那样,让他出口恶气也好。
小厮扑哧一笑。
“盛七少爷,您如今,自称本王不妥吧?”
说完也不等盛平川反应,麻利地收拾汤盅走人。
只留盛平川自己,脸色一片青一片红。
“哟哟哟,这谁啊?”
井栋栋一步三摇。
“这不是怡郡王府的庶七少爷吗?”
盛平川又惊又怒。
“这是本王的卧室,谁准你们进来的?出去。”
井栋栋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两腿都收上去盘着了。
“容我提醒你一下,这是郡王府,而你不是郡王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盛平川懵了。
井栋栋一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道,“来帮你搬家啊!”
不到一刻钟,盛平川就被扔到了大门外。
井栋栋对自己搬家的效率很满意。
“无关人等已经清出去了,现在可以好好清点咱们的家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