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就是气性大。”
永昌帝一句话,让本就诡异的现场氛围,更凝重了。
没有人搭腔,永昌帝有点下不来台。
盛青衣也有点意料之外。
她行事已经算嚣张的,杀人都得找个站得住脚的由头。
没想到多年不见,当年整天一副怂样,见到她跟老鼠见到猫似的盛临,今天倒是支棱起来了。
也是,她从来就没真正认清这两父子吧!
他们狠起来,她可真是拍马不及。
她当年被坑,还真不冤。
盛青衣胸口窝着一团火,她真想什么都不管了,不掰扯了,把他们都杀了算了。
冰冷的杀意,自盛青衣身上散开。
永昌帝心脏骤然一缩。
盛临急过头的脑子,也被冰得冷静了下来,涌上来一股后怕。
“锵。”
长剑落在地上,盛临眼皮一耷拉,躺在了地上。
“殿下,殿下……”
盛平川连忙上前,将盛临扶了起来。
“陛下,太女殿下,殿下晕厥,臣送殿下回宫找太医诊治。”
盛青衣上下打量着盛平川,一语不发。
盛平川垂着头,躲避着盛青衣的打量。
永昌帝好歹也是在位30多年的帝王,很快调整了过来,“去吧。”
永昌帝想明白了,望舒但凡想要这帝位,她就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杀他。
所以,他很安全,他不怕她。
盛青衣深呼吸了几次,缓解那股杀意。
她不能简单地一刀杀。
这样无法为凌霄军平怨,三万英魂,无法进她的魂簿,她就不能带着魂簿回幽冥,送他们去轮回。
她忍。
“沈烨,你将那笔粮饷运往何处?”
沈烨眼睁睁看着盛临脱身,他也好想跑,却跑不掉。
熟悉的滑跪。
“殿下,臣冤枉啊!”
沈烨对这套信手拈来,“那周鹤徽疯了,乱攀咬,臣并不知道什么库银之事。”
王茂华死了,死无对证。
他会认才怪。
永昌帝意有所指地道,“望舒,沈烨当年可是你的未婚夫,还是你亲自挑的,总不至于,运走粮饷坑你吧!朕看这周鹤徽,状态不太对,不如让太医给他诊治一番,择日再审。”
至于择日,审的是尸体还是活人,那可就难说了。
盛青衣这次是真的气笑了。
都跟她来这套。
“不必了。”
终究,是她错了。
她妄图用朔月的律法去给凌霄军找公道,是没有用的。
今日的朔月,早不是她当年辅国时的朔月了。
既然人间的审判行不通,那就用幽冥的法度。
因果法度。
盛青衣起身,径直出了公堂。
路过迷迷瞪瞪的周鹤徽时,一个瘦成皮包骨的灰甲兵魂冲入他的身体,直接将他魂体震散。
周鹤徽双目泛散,一动不动。
盛青衣的身影刚出了大理寺,公堂内永昌帝扯了扯嘴角,嘲弄地笑了笑。
“起驾回宫。”
突然,周鹤徽窜上前,一把将永昌帝推倒在地。
“护驾,护驾……”
不等禁军反应过来,周鹤徽又跟猴子似的,窜了出去。
“天地不仁,君臣失道,克扣粮饷,陷将士于死地。”
“户部尚书王茂华、骠骑将军沈烨,结党营私,挪用库银,暗附三皇子盛临。”
“三皇子盛临,私吞军饷,致三万凌霄军含冤而殁。”
“永昌帝昏聩,庸懦无能,嫉贤妒能,逆天而行。”
“将士血战边疆,君臣算计庙堂;泽州粮绝援断,三万英魂谁偿?”
周鹤徽声嘶力竭地呐喊,在谡阳城的大街小巷疯狂流窜。
永昌帝大怒,派出了三千谡阳卫戍军龙武卫全城抓捕。
直到日头西斜,龙武卫的数量增至一万,周鹤徽那如杜鹃啼血的呼喊,还在谡阳城回荡。
“大人,明明,明明这箭都射中他了啊……”
龙武卫心里发毛。
前方那个身中数箭,依然不见速度,满城狂奔的身影,怎么看都有些毛骨悚然。
车骑将军韩向威,握着缰绳的手心,都是冷汗。
太诡异了。
那一箭绝对是射中周鹤徽要害了。
心口、胸腹、双腿,甚至后脑。
可那人被射从成刺猬似的,竟然还是一点速度没降。
从白天到午夜,他已经绕着谡阳城跑了三圈了。
他们已经轮换了3批龙武卫,包抄、夹击……
可没有用。
直到天快亮了,‘周鹤徽’不再疾奔呼喊。
他跑到一家酒馆后厨,疯狂地往嘴里塞吃食。
边塞,双眼便流出血泪。
他当年双臂都被砍断,虽然被回春营救了回来,可是再也上不了战场。
他是绝食而死的。
本来粮草得来就不易,是殿下亲自带着人,一趟趟从悬崖底背上来的。
他于战局无用,怎么能浪费粮食?
他用这辈子最大的倔强,咬紧牙关,一勺米汤都不喝。
怕迷糊间兄弟们灌他,下意识喝了,他连睡都不敢睡。
他生生把自己饿成皮包骨,终于咽下了那口气。
抓起不知道第几个馒头,他两口就塞了进肚,又去抓一旁的卤鹅。
‘周鹤徽’的肚子高高鼓起,他还缓缓走出酒馆,走上街道。
“刀锈弓朽,旗裂马瘦,饿鬼衔冤,黄泉倒流!
今日且问,当年仇寇,可敢抬头,见吾兜鍪?”
葬军谣回荡在谡阳城,直到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
一抹灰色的魂体,从周鹤徽体内飞出,冲上了宣武门城楼。
盛青衣身前的魂簿,一阵微弱的震动。
“殿下,天亮了,我们回去吧?”万钱很担心。
从大理寺出来,殿下就一直在城楼等着。
盛青衣点头,余光扫到远处奔来的龙武卫,和城门前那具腹部鼓胀的尸体。
“万钱,去买三口槐木棺,今日日落前,送到沈家贺喜。”
“双栋,把温旭春的脑袋打包漂亮点,我们带他去见见老友。”
万钱和井栋栋齐齐应诺。
两人担心地对视一眼。
总觉得,殿下,哪里不一样了。
身上,好像多了一股,若隐若现的……
杀意。
“将军,您怎么了?”
温裁絮怯生生地看着沈烨,“您吓到絮儿了。”
沈烨定定地盯着温裁絮半晌,才收回视线。
手中洁白的宣纸上,是刚收到的指令。
“今日婚礼,正常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