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住手”传来,郭靖与黄蓉皆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是柳大哥!” 郭靖收掌而立,语气肯定。黄蓉也点头,虽然多年未见,但那平和清朗的声音,他们一下便听了出来。
“郭兄弟,蓉儿,你们进来吧。”
哈桑闻声,立刻收敛了所有敌意,默默退至一旁,让开了洞口。
郭靖与黄蓉不再犹豫,快步走入山洞。洞内光线虽暗,但他们一眼便看到柳志玄正盘膝运功,双手虚按在林修远胸前,精纯真气流转不息,显然处在疗伤的关键时刻,不容打断。
“柳大哥!” 郭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与对眼前情景的关切。
黄蓉道:“柳大哥,你这是……?”
柳志玄不敢分神,说道:“郭兄弟,蓉儿,别来无恙。修远此时尚有一线生机,我这个做师傅的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至于修远之前的行事……其中牵扯一些隐情,恕我此刻不便明言。” 他语气诚恳:“若你们还信得过我,此事便到此为止,如何?”
郭靖与黄蓉对视一眼,毫不犹豫。他们深知柳志玄的品性,他既如此说,必有深意。郭靖当即抱拳,郑重道:“柳大哥何出此言,小弟自然信你!”
黄蓉也微笑道:“柳大哥行事,我们向来是放心的。”
在说话间,柳志玄的目光极快地掠过黄蓉。见她虽历经岁月,眉宇间更添风韵,与郭靖站在一起显得如此和谐,再想到弟子林修远为情痴狂、不顾一切,他古井无波的心境,竟也难以抑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倘若当年……我也能如修远这般不顾一切,或许……’ 这念头甫一升起,便被他以绝强的心境修为斩断。他心中自嘲一笑,还是修行不够啊,时过境迁,竟还会被这早已尘埃落定的过往牵动心绪?这丝复杂情愫,在他眼中如流星般一闪而逝,未在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几人简短叙旧后,柳志玄心知救治林修远非一日之功,自己无法分心他顾,便看向虽然安静站在洞口,却总有些惫懒的杨过,对郭靖道:
“郭兄弟,蓉儿,你看这孩子可有眼熟?”
黄蓉心思灵敏,在洞口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时就有所发现,郭靖也觉得有熟悉感,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黄蓉看见他脸上的狡猾惫懒神情,总觉他跟那人极为相似,忍不住道:“你姓杨可对?”
郭靖经此提醒,亦是浑身一震,虎目圆睁,紧紧盯着杨过,脑海中那个结义兄弟的身影与眼前少年的面容逐渐重叠,他并非是单纯的武林中人,对于国家大事也常有关注。自然知道金国被蒙古攻灭之事,杨康作为金国重要高层自然难以幸免,他当时听到消息也是心中一痛,“难道义弟还有后人?”
柳志玄缓缓道出原委:“此子名叫杨过,正是杨康和穆念慈的遗孤。前几日我收到杨康寄给我的来信,想要请我照顾穆念慈和杨过母子。只是兵荒马乱,我收到信已是数月之后的了。等我赶到嘉兴,穆念慈已经油尽灯枯,我受其临终所托收了这个孩子为徒。遇到修远此事,只是恰逢其会。”
他顿了顿,看向郭靖,语气恳切:“郭兄弟,你与杨康是结义兄弟,虽过往……唉,如今斯人已逝,恩怨已了。这孩子孤苦无依,我本欲带他回山,但如今修远伤势极重,我需全力救治,恐难分身妥善照料。你为人仁厚,不知可否暂时照看过儿一段时日?待我处理完此间事宜,必当前来接他。”
郭靖看着杨过那酷似杨康、却又带着几分野性的小脸,想起结义之情,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和怜爱之心油然而生。他大步上前,在杨过面前蹲下,伸出宽厚的手掌,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过儿,我是你郭伯伯,与你父亲是八拜之交。这段时间由郭伯伯照顾你,你可愿意?”
杨过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没有立刻回答。虽然他已经拜柳志玄为师,只是时间仓促,还未传他武功。他也不知道柳志玄武功到底怎么样。不过他之前看到眼前之人和哈桑大叔的打斗,知道此人很是厉害。
况且师父看来一时也不得空,这人看起来和自己父亲关系不错的样子,于是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因为柳志玄实在不好分心,郭靖和黄蓉二人没有再打扰,很快带着杨过离开了。
山洞内,时间在寂静与真气的流转中悄然流逝。
柳志玄如同最细腻的织工,小心翼翼地梳理着林修远几乎完全崩坏的经脉,强行凝聚着那一点摇曳欲灭的生命之火。
然而,李莫愁那全力一击的赤练神掌,威力实在太过歹毒霸道。掌力不仅震碎了骨骼,更严重的是那灼热阴寒交织的诡异掌毒,已如同附骨之疽,深深侵蚀了心脉与五脏六腑。柳志玄虽能凭借通天修为暂时护住其核心生机,阻止情况进一步恶化,但想要驱除剧毒、修复如此沉重的伤势,却感到异常艰难,进展极为缓慢,他清晰地感觉到,单凭自身之力,只能吊住性命,却难以逆转乾坤,况且这对他心力和内力的消耗是无比巨大的,便是他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就在柳志玄心神沉浸,苦苦思索更有效的救治之法时,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古墓派!寒玉床!
他想起这寒玉床乃是天下至阴至寒的异宝。它不仅能助人修炼内功,心魔不生,进步神速,其特有的至寒之气,或许正能克制赤练神掌那灼热阴毒的掌力!更重要的是,寒玉床能最大限度地延缓生机流逝,稳固心神,为救治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是了!” 柳志玄心中豁然开朗,“或许借助寒玉床之奇效,方有可能彻底驱除修远体内顽毒,为其重塑生机!”
柳志玄立刻对哈桑吩咐道:“哈桑,速去准备一辆马车,务求平稳!我们需立刻返回终南山!路上,我必须持续为他渡气续命,不能有片刻中断。”
哈桑领命,二话不说,转身便大步离去。他效率极高,不过半个时辰,便赶回了一辆看起来十分结实、车厢宽大的马车。
柳志玄带着林修远坐进马车车厢,让林修远平躺在铺了厚软垫子的座位上,自己的双手则依旧稳稳地按在其胸腹要穴之上,精纯的道家真气如同涓涓细流,毫不停歇地渡入。
“哈桑,走!要快!” 柳志玄在车厢内沉声吩咐。
“是,主人!” 哈桑应道,随即坐到车辕上,一抖缰绳。马车缓缓启动,随后速度逐渐加快,沿着官道,向着北方终南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内,柳志玄如同老僧入定,全部心神都系在林修远身上,对外界的颠簸充耳不闻,只是以无上玄功化解着路途的震动,确保真气输送的稳定。
马车日夜兼程,很快便抵达了终南山脚下。
柳志玄不顾长途跋涉的疲惫,抱着依旧昏迷不醒、全靠他真气续命的林修远,与哈桑一同,径直来到了古墓派地界。
古墓石门紧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墓前荒草萋萋,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清冷与寂寥。
柳志玄深知古墓派祖师林朝英与全真教祖师王重阳之间的恩怨,更有重阳祖师遗训,不得打扰古墓派清静。然而,此刻事急从权,为了救弟子性命,他也顾不得这许多规矩了。
他以无上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清晰地送入那深邃莫测的古墓之中:
“贫道柳志玄,冒昧打扰古墓清静,实乃情非得已。小徒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天下或唯有贵派寒玉床可救其性命。恳请古墓主人慈悲,允贫道借宝床一用,救徒性命。此恩此德,柳志玄铭感五内,他日必当厚报!”
声音不高,却如同直接在墓室深处响起,显示出他精深无比的内功修为。
柳志玄的声音在空旷的墓道中回荡,古墓主人闻言,眉头立刻蹙起,来人好强的内力,不过她古墓派也不是好惹的,古墓内更是千回百转,机关重重,任你武功再高也休想讨得便宜。
祖师遗训严禁外人入墓,更别提动用镇派之宝寒玉床了。她当即冷声回应,声音同样以内力送出,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古墓禁地,外人不得入内!寒玉床乃本派至宝,岂容外人沾染?阁下请回!”
听闻古墓内传出的冰冷拒绝,柳志玄眉头微蹙,但还是好言相商议,毕竟自己有求于人:“贫道不敢奢求平白借用至宝。愿以《混元真经》相赠,此经蕴含阴阳混元之至理,若修炼大成,则可金刚不坏,万毒不侵,至净无垢,更能容颜常驻,寿元绵长。权作借用寒玉床之酬谢,如何?” 《混元真经》足以比拟《九阴真经》,对于女子来说吸引力更大,柳志玄此举,可谓诚意十足。
然而,古墓内的回应依旧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不屑:“哼!我古墓派武学源自林朝英祖师,博大精深,自成一格,何须觊觎他派武功?阁下不必多言,速速离去!”
再次被断然拒绝,柳志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无奈。他以截脉之法暂时强行稳住林修远的伤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沉声道:“既然如此,贫道只能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深吸一口长气,猛地张口,发出一声长啸!
这啸声初起时如同重浪初生,低沉浑厚,瞬间便拔高,变得高亢入云!更可怕的是,啸声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叠加,仿佛永无止境,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内力压迫感!同时,啸声之中更蕴含着摄人心魄的音波攻击,融入了“鬼狱阴风吼”的精髓,直透耳膜,撼人心神,扰乱内力运转!
以他如今的修为已经可以控制攻击的范围。
强大的音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穿透石门,在幽深的墓道中激荡、回响、放大!
这啸声持续不断,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将整个古墓都掀翻过来。墓内的机关可以防御刀剑利器,却难以完全隔绝这等无孔不入、蕴含无上内力的音波攻击。
终于,在柳志玄这不容抗拒的“邀请”之下——
“嘎吱——”
那扇极少开启的古墓石门,带着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
三道身影,出现在墓门之后的光影交错处。
为首者是一位中年道姑,身着灰色道袍,面容严肃,眼神冰冷中带着压抑的怒火,正是小龙女的师傅。
她身侧是一位面容丑陋、身形佝偻的老婆婆——孙婆婆,她脸上带着惊悸与担忧。
而站在最后的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只见这小姑娘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裙,身形纤细窈窕,宛如含苞待放的玉兰。她的容貌美丽绝伦,五官精致得如同玉雕,但肌肤却苍白得毫无血色,仿佛常年不见阳光。她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如冰、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神态淡漠,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唯有那双点漆般的眸子里,还残留着一丝因刚才啸声而引起的不安与好奇,正静静地、带着几分疏离地打量着墓外的不速之客。
古墓石门洞开,三位女子现身。柳志玄那如同惊涛骇浪般的啸声戛然而止,山谷间顿时恢复了寂静,只余下袅袅回音。
柳志玄上前一步,无视对方眼中的冰冷与怒意,率先拱手,深深一揖,语气诚恳而带着歉意:
“贫道柳志玄,情急救徒,不得已出此下策,以啸声相邀,惊扰了古墓清静,冒犯了诸位,在此先行告罪,万望海涵!”
面对柳志玄诚恳的告罪,中年道姑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脸色依旧冰寒。任谁被如此强行逼着借东西,心里也绝难高兴起来,她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她心中也清楚,形势比人强。此人内力深不可测。论武功,她自知绝非柳志玄对手,若强行阻拦,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目光扫过柳志玄和他身后的林修远,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古墓,终于冷冰冰地开口:“古墓之内,皆是女子清修之地,从无男子踏入。阁下要救人可以,但不可以在我古墓之中!你将寒玉床拿去吧,用完送回即可!”
柳志玄闻言,立刻明白了对方的顾虑,他毫不犹豫地应道:“道友所言极是,是贫道考虑不周。既然如此……”
他转身对哈桑吩咐道:“哈桑,将寒玉床请出古墓。”
只见哈桑跟着几人走入墓中,不多时,便见他弯着腰,竟将那重逾千斤的寒玉床,生生从墓室中扛了出来!
那寒玉床通体洁白,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体积颇大,寻常壮汉便是推动都极其困难。但哈桑将其扛在肩上,那虬结的肌肉贲起,古铜色的肌肤下仿佛蕴含着无穷巨力,脚步沉稳,竟似毫不费力!他如同神话中扛起山岳的金刚力士,一步步走出古墓。
这一幕,看得古墓几人惊诧万分。她们知道寒玉床沉重,却从未想过有人能如此轻易地将其扛起行走!
柳志玄不再耽搁,截脉之法乃是饮鸩止渴,再次朝古墓派几人告罪后,抱起林修远便匆匆返回全真教。
得此异宝相助,希望能保住他的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