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兵回到三科办公室，邢超j交给他的关于“风险地图”的任务分量很重，但他脑子很清醒。那个任务是还有一些时间，暂时需要悄悄做的，形成体系再跟张志军汇报并让他把把关。眼下火烧眉毛的是A村镇银行的问题，这个已经抓在手里的“风险点”，必须立刻处理掉，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没发现风险是失职，发现而没处置是渎职。他稍微整理了下思路，拿起报告，走向科长张志军的办公室。
笃笃两声敲门后，里面传来张志军的声音：“进来。”
王兵推门进去。张志军正对着电脑屏幕看文件，抬头见是他，问道：“邢局那边谈完了？”
“是的，张处，汇报完了。”王兵没提“风险地图”，只拣要紧的说，“邢局肯定了A村行报告里指出的关联交易和抵押物高估问题，认为风险比较突出，指示尽快采取监管措施。”他把报告递到张志军桌上。
张志军接过报告，没急着翻：“哦，邢局既然也关注了，你详细说说看法和建议。”
王兵早有准备，条理清晰地说：
“张科，主要就是两点：
一、关联交易超标严重。 最大一家关联方‘远景实业’加上它控制的其他公司，贷款总额已经占到A村行资本净额的35%了，比监管规定的10%翻了几倍还不止。更要命的是，这些钱大部分投到了远景自己搞的房地产项目上，这些项目都在小地方，房子卖得慢，看起来资金就很紧张。我们判断，这些贷款的实际风险可能被低估了。
二、抵押物价值有水分。 他们很多贷款押的是商铺啊厂房这些。我们对比了当地近期的真实成交价、评估报告和我们自己的模型估算，发现他们押的东西普遍被高估了25%到35%。特别是远景实业那几个项目抵押的，找的都是同一家评估机构，用的算法和租金回报率这些参数，都太乐观了，不太符合市场实际。这就导致一旦出问题，他们押的东西可能根本抵不了那么多债。”
王兵语气加重了些：“这两个问题凑一块儿，风险很大。钱都垒户归集到少数几家关系户了，万一有一家不行了，整个银行都可能被拖下水。抵押物估价虚高，真到了要处置的时候，银行拿不回来足够的钱，账面拨备可能就不够用了。现在看，A村行表面上的不良率虽然还好，但它的‘关注类’贷款连续两个季度在涨，而且涨的主要就是这些关联贷款。再加上他们的拨备覆盖率刚过及格线，我们认为实际风险比表面上高不少。”
张志军一边听，一边快速翻着报告里的数据表格和图。他干了这么多年监管，对数字背后的含义很敏感，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数据确实能说明问题，”张志军放下报告，手指点着桌面，“关联交易过线是硬伤，押品评估虚高直接关系到银行资产质量的真实性。邢局的判断没错，这是个需要马上盯住的风险点，弄不好要爆雷。你打算怎么办？”
王兵立刻回答：“证据链已经比较完整了。按照流程，应该马上给A村行发正式的《监管质询函》。”
他进一步解释质询函的重点：
“主要就问清楚两个事：
1. 关联交易为什么超这么多？ 让他们说明怎么认定的关联方、当时审批手续合规吗、怎么控制关联交易总量的、对‘远景系’的贷款风险到底评估到位没有、分类是否准确、针对这部分高风险贷款，拨备计提充足吗？
2. 押品管理怎么搞的？ 提供涉及高估的几笔主要抵押物的详细评估报告和依据，包括那家评估机构的情况、用的什么方法、关键参数怎么定的、有没有可比的市场例子？另外，银行自己内部的押品重估机制平时是怎么执行的？让他们重新审慎评估这些抵押物的价值，说清楚高估部分对贷款风险分类和拨备计提造成了多大影响。
限定他们收到函10个工作日内必须书面回复，并提出具体整改方案。”
张志军点点头：“嗯，抓得很准。第一步敲打，让他们自己查自己改。但光发函不行，后面得看紧点，压力要持续给。”
他想了想，补充具体的操作：
“质询函你负责起草，把报告里最硬的关键数据和疑点挑出来写进去，措辞要严谨，法律条文引用要准确，突出问题的严重性和紧迫性。初稿好了给我看，我来审。另外，函发出去的同时，我们内部要启动现场检查的准备预案。万一他们回函时应付了事，整改方案糊弄人，或者接下来我们持续监控发现风险指标还在恶化……”
张志军语气严肃起来：“那就立刻派检查组下去，实地查！重点盯三个地方：一是关联交易的真实性，有没有利益输送？二是这些高风险贷款的分类到底准不准？三是押品到底值不值钱，评估报告是不是有问题？再查查他们的内部控制有没有漏洞。如果真查实了严重问题，那就不是发发函了事了。该发《监管意见书》限时整改的就发；该动用行政处罚手段的——警告、罚款，甚至可以追究相关责任人的刑事责任——该出手时就出手！要让机构真真切切感受到监管的力道，实在不行就都给移交经侦！”
王兵心里清楚，张志军这是把监管的完整步骤告诉了他。质询是第一步的警钟；现场检查是深挖核实；行政处罚是最终的鞭子。步步紧逼，目的都是督促银行把风险降下来，把规矩守好。
“明白了，张处！”王兵答应得很干脆，“我马上去写质询函，争取今天下班前把初稿给您过目。同时我会盯紧A村行后续的报表变化，特别是关注类贷款的情况，还有远景实业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
“好，”张志军对王兵的干脆利索挺满意，“记住，发质询函不是目的，解决问题、化解风险才是根本。跟机构沟通时，原则要坚持，但方式方法要注意，要让他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主动去改。行了，抓紧时间办。”
“是！”王兵拿起报告，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感觉自己脚步更沉实了些。
回到座位，王兵立刻动手。他调出报告里的核心表格和图表，翻开相关监管法规汇编，找到《商业银行与内部人和股东关联交易管理办法》、《贷款风险分类指引》、《商业银行押品管理指引》等文件，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起草《监管质询函》。力求每一处质疑都有数据或事实支持，每一条要求都清清楚楚标明了法规依据。既把问题点透，也给银行留出了解释和整改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