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番子撤走后的肃王府，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肃王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书房内，沉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肃王站在窗前，目光穿过庭院里凋零的秋树，望向紫禁城的方向。今日杨廷和的突然出现，绝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王爷。”沈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肃王没有回头：“查得如何？”
“昨夜潜入王府的有两批人。”沈放低声道，“第一批大约子时三刻，将木盒藏于假山下；第二批在寅时初刻，调换了盒中之物。第二批人的轻功极高，若非属下亲自监视，几乎察觉不到踪迹。”
肃王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杨廷和府上有这样的高手？”
“据属下所知，杨阁老身边确有几名护卫身手不凡，但...”沈放顿了顿，“调包之人行事风格不像中原路数。”
“哦？”肃王眉梢微挑。
“他们动作极快，几乎没有多余动作，撤离时用的是北地军中常用的‘雁行散阵’，虽经伪装，但痕迹仍在。”沈放沉声道，“而且，属下在假山附近发现了一枚特殊的脚印，鞋底纹路与京中常见样式不同，倒像是...边军特制的战靴。”
边军？肃王心中一动。北狄入侵的消息刚刚传来，边军的人就出现在京城，还暗中助他脱困？
“山雨欲来啊。”肃王踱步至书案前，手指轻抚案上那本“慈善账册”。账册做工精细，纸张是江南特产的玉版宣，墨香犹存，显然是新近制成。但记录的善举却横跨三年之久，最早一笔可追溯到隆庆五年春。
这伪造功夫，可谓用心良苦。
“王爷，杨阁老为何要帮我们？”沈放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他在朝中向来中立，从不参与皇子争斗。”
肃王翻开账册，指着其中一条记录：“你看这里，隆庆五年三月，无名氏捐银五百两，用于修缮京郊慈幼局。那年春天，黄河决堤，流民涌入京城，慈幼局收容孤儿数百人，却因经费不足几近停摆。”
沈放仔细看去，果然见那笔捐款日期与当年灾情时间吻合。
“还有这里，隆庆六年秋，无名氏捐米三百石，分发给西山贫困农户。那年京畿大旱，秋粮几乎绝收。”肃王合上账册，“这账册虽是伪造，但其中记载的善举却件件属实。伪造者不仅要知道这些事，还得清楚每件事发生的确切时间和具体需求。”
沈放倒吸一口凉气：“能做到这一步的，朝中屈指可数。”
“杨廷和执掌内阁多年，各地奏报、赈灾记录，都要经他之手。”肃王将账册放回案上，“更重要的是，这些事发生时，我还在封地。京中知道这些灾情细节的人不少，但能将其与一个远在封地的亲王联系起来的，却不多。”
沈放恍然：“王爷是说，杨阁老此举是在暗示，他一直关注着王爷？”
肃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窗外：“父皇派他来监督搜查，本身就意味深长。这说明，父皇对东厂和齐王的把戏并非一无所知。但父皇没有直接制止，而是派杨廷和来‘主持公道’，这是在敲打齐王，也是在考验我。”
“考验？”
“考验我能否应对这样的危机，考验我有没有能力在朝堂斗争中存活下来。”肃王的声音平静无波，“帝王之术，从来都是平衡二字。齐王势大，东厂嚣张，父皇需要有人制衡他们。而我，或许就是这个制衡的棋子。”
沈放眉头紧锁：“那杨阁老...”
“杨廷和是三朝元老，深谙朝局平衡之道。他今日出手，未必是站队于我，更可能是顺应圣意，维持朝局稳定。”肃王顿了顿，“但边军的人介入，事情就复杂了。”
话音刚落，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在门外禀报：“王爷，宫里有旨，宣您即刻入宫商议边关军务。”
肃王与沈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备车。”肃王沉声道。
紫禁城，乾清宫偏殿。
肃王到达时，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朝臣。齐王站在御阶下左侧首位，见他进来，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杨廷和立于文官队列最前，见到肃王，微微颔首，表情平静无波。
御座上，皇帝面色凝重，手中捏着一份边关急报。年过五旬的帝王鬓角已见霜白，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肃王来了。”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北狄二十万大军南下，已破宣府、大同、蓟州三镇，兵锋直指山海关。诸位爱卿，有何对策？”
兵部尚书出列：“陛下，臣建议急调辽东、山西驻军驰援山海关，同时命陕西、河南备军北上，以防北狄分兵西进。”
“远水解不了近渴！”一位老将军急声道，“山海关守军不足五万，就算从周边调兵，也需十日方能抵达。北狄铁骑三日便可兵临城下！”
“那依李将军之见该如何？”齐王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
李将军是军中宿将，闻言毫不退缩：“老臣以为，应立即启用京营精锐，星夜驰援。同时，陛下应御驾亲征，以振军心！”
“御驾亲征？”齐王冷笑，“父皇龙体要紧，岂可轻涉险地？况且京营拱卫京师，怎能轻动？”
殿内顿时分为两派，一派支持调京营北上，一派认为应当固守待援，争吵不休。
肃王一直沉默观察，注意到杨廷和始终未发一言，只是偶尔将目光投向御座上的皇帝。
“肃王。”皇帝突然点名，道，“你有何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肃王身上。齐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似乎在等着看他出丑。齐王党羽随之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
肃王出列，躬身道：“儿臣以为，李将军与齐王所言皆有道理，但都非上策。”
“哦？”皇帝挑眉，“说来听听。”